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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聽冬抒情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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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常住城裏的格子樓,偶爾回家,在陪年邁的母親小住兩日的同時,聽一聽老房檐、紙窗戶和尖樹梢中冬的呼嘯,找一找土坯炕、熱火爐和屋外雪的感覺,擱別人,也許會寫成詩,於我,只是倍感親切和久違。

老屋聽冬抒情散文

老家老屋,房子座落於村前,坯壘磚包、老檐出頭、閂栓木門、格子窗櫺,屬於老式的平原農舍建築,與目前流行的前出抱廈、明五暗七、紅瓦起脊、磁磚掛麪的寬房大院差別很大。這樣的老屋,在一般人眼裏,冬天無非是平常的冬天,故事無非是平常的故事!然而對於從這兒走出的子孫,感覺就不那麼簡單:房子上一磚一瓦是熟悉的,院子中一草一木是熟悉的,屋子裏一廚一甕是熟悉的……正因爲此,“熟極生陌”就在情理之中了:院前那片接近乾涸的水塘,冰凌張裂的聲音遠沒有過去的驚心動魄;過去在寒冷的曠野,夜間時常會有狐、獾遊走中出現的“鬼火”和亮眼睛,如今在四村遍野的燈火中再也沒有驚悚之感;遠看老屋,與家家錚明反光的玻璃門窗比,那紙糊的“門上亮”和格子窗顯得尤其背時和慘淡……唯一的例外,是母親養的那羣老母雞,一如從前,秩序井然地飛上外窗臺,到搭在兩側的蛋槽臥蛋,下過後便飛到牆頭叫個不止,給人的感覺是這個院落多少留住了它的過去和古典。

老屋距今已有100多年,在這期間,發生過多少動人的故事,說不清;創造出多麼璀璨的文明,說不清,只是據零散的記載和傳說,發生在大約民國十幾年一個冬季的事件,對這個家族影響極大。事情的大致輪廓是,在一個風和日暖的良晨吉日,伴着陣陣鼓樂的吹打,祖母被一乘花轎迎進了這個漆刷一新的大門。可是,這“良辰美景”的日子過了不長,祖父就暴病離開了這個世界,當時祖母只有21歲。她老人家承載這個家族的一脈骨血,在悲痛-陰-影籠罩中十月懷胎,生下了父親……然後就是人性*與理性*的抉擇——她選擇了後者,也即選擇了一生的孤寂、平淡和堅毅。此後幾十年,老人家一雙小腳,侍老將幼,嚴慈一身,裏外兩面,靠着一如既往的要強和執着,把百畝田產和一個大家打理得有井有條,有吃有餘,其作其行,當地遠近無不一舉指稱讚。祖母的一生,給家族後人留下多麼厚重的“無字牌碑”不說,重要的是沒有那個冬天的孕育,這個目前幾十口人的大家庭就渺然一張白紙了!

冬天的老屋,在母親等老輩人那兒到處都是“神”,在我這裏則到處都是“神祕”,即使“冰凍”這樣的現象也不例外。印象中過去每年正月十五村裏都要“鬧元宵”,放焰火、擺龍燈、踩高翹、扭秧歌熱鬧非常。晚上吃過“小年飯”,在外出看熱鬧之前,家裏要舉行一項重要的“神事”活動:冷清的月光下,長輩老人率全家虔誠地對“佛祖”、“關帝”、“竈王”諸神逐一焚香膜拜,又讓人用提水罐到井中提一罐水,滿滿地蹲到老棗樹下的砸布石上,纔去街上看熱鬧。大半夜回家,罐水已結了薄薄的'冰,罐底凍在砸布石上。冰取出後每人分吃一口——以此祈保不生口瘡和雜病;再由兩人用木棍擡罐繩,如果凍得結實,就會罐、石一塊擡起——以此預測年景。對這樣的活動,小時只是朦朧,後來想也許確有必要:在那個自耕封閉、兵荒馬亂的年代,一家人吃馬喂十幾口,沒有鍋臺後那張寫着二十四節氣的“竈王畫”,沒有那棵彎棗樹下的砸布石和提水罐,不僅盲目中籌劃一個全年的農事規劃、開銷計劃是困難的,而且全家人的平安健康也少有保障!

雪,是北方地區冬天的重要景觀,老屋也不例外:一一夜雪後的清晨,從煤火屋的沉悶中開門望雪,耀眼的銀白和撲面的清冷,頓時給人帶來心胸的淨化和開闊;一院樹,是榆是槐、是棗是椹已無法分辨,高的儼然像雪後北方的闊葉,矮的如“千樹萬樹梨花開”的樣子,只是有些形單影隻;院中隨機堆放的幾堆柴草,經過雪的掩埋,輪廓如丘陵地區雪後的微縮鳥瞰;麻雀和喜鵲在白色*的樹間飛來飛去,把樹枝上的“雪掛”抖得紛紛揚揚,不時發出幾聲無奈的對答和呼喚;舉目原野,皚皚白雪,一望無際,偶有一兩行人,踏雪之一聲若聽……雪之於冬天,遠不止這“三千世界銀成色*,十二樓臺玉作階”的實在景象,更兼有“江山不夜月千里,天地無私玉萬家”的事理折映:那些只知舞文弄墨的迂腐雅士,惻隱之下總想用輕而易舉的方式,把這個大到天體、小至物玩,處處充斥“不平等”的世界納入“萬民同樂”的格局。其實是幼稚的:即便一一夜的雪帶來一冬的“玉”,在其平靜的表面掩蓋下,冬眠的林林萬物,也無時不在韜光養晦、蓄勢待春,千方百計試圖搶佔來年展放的高地和先機——在這個世界,爲生存而競爭,爲競爭而準備,是其永恆的本質和主旋律!

老屋的冬天,還有隱藏地下的“一景”——菜窖。這種東西,過去華北平原農家司空見慣,而隨着現代儲存設施的出現,它的生活用途已逐漸被生產用途所代替,因而也就比過去少見了許多!老家院中幾十年前挖的那個大菜窖,現在還被鄰里使用,透過氣眼,有時會冒出幾縷白色*的“地氣”。其中存放除部分食用品種,多是“種儲”,地瓜、蘿蔔、白菜什麼都有。它們在地下沉睡一個冬季後,等到來年春暖,地瓜就進行溫牀育苗,用於華北地區一項主要農作物種植;蘿蔔、白菜之類則植於菜園,在園丁悉心照料下,生出嫩芽,開出白花,結出硬籽,用於夏天的蔬菜栽種……

老屋的冬天,年復一年,就這樣重複着發生和發生着重複的故事,在收藏過去一年的同時又孕育新的一年,因而,春天和春天的播種,來年和來年的收成,嚴格地說是在冬天就已經來臨和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