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老屋抒情散文

安居金雞嶺農場以後，我的套房挨近一幢嶄新的教學大樓，門前一站，滿目都是山的青，樹的綠。於是，我便時常想起家鄉的老屋來。

我的家鄉在萬寧市東沃鎮的海港邊，坐北向南的老屋，南牆沒有窗，建房時，父親不知迷信什麼，不願多開窗戶，因而向南的山牆便嚴嚴實實地堵住了陽光，擋住了和和的南風。上學以後，從書上學到“書房”這一名詞，自己也想佔有一個書房天地，可是房子裏那樣晦暗悶熱，實在不是味道，便經常鬧着要父親快開個窗戶。父親海閒時，終於請來工匠，在南面牆上鑿了一個窟窿，安上了長方形的木窗，讓陽光和南風向房裏灌了進來。連父親也不由得對着老屋嘆了口氣：“真爽，還是開窗好！”。

老屋開窗了，我馬上搬來一張小木桌放在窗口下面，算是我的書案。一隻小箱子放在桌子一頭，算是書櫃了。小箱子塞滿了我那時蒐羅到的各種小書大書薄書厚書，時常翻弄着，疊進去，又倒出來，有時橫着放，有時豎着放，折騰個沒完沒了。除了上學的時間，這裏便是我的洞天福地。有時書翻膩了，便注意起窗外的景物來。一塊平坦的.草地，一直伸到窗前，草地盡頭是幾株椰子和苦楝，再遠就是海港和一座鳳嶺山。景物雖然並不繁複，可是隨着季節的變換，倒也有幾分樂趣。過了年，草地便抽出了新的嫩芽，苦楝爆出了青灰色的芽眼，椰樹也長出了劍苞。轉眼，苦楝開花了，椰苞綻放了，草地上也開了許多有名無名的野花了，紫英繽紛，引得蜜蜂成羣結伴飛去飛來，嚶嚶嗡嗡的歌唱。空氣裏夾着淡淡的甜香，時時拂進窗來，只要在窗前坐上一陣，人便會陶醉在春的甜蜜之中。看着苦楝花的飄落，草木的綠色越來越濃，南風也愈吹愈大，這時面對窗外的一片碧綠而坐，耳中不再是蜜蜂的嚶鳴，而是遠處灌林中布穀和鷓鴣一聲遞一聲的啼叫。不知怎地，只要聽到這幽遠的鳥聲，就覺得夏晝是那樣漫長，天地是那樣的空寂。

然而，給我印象最深的，還是老屋的月夜。自從養成夜讀的習慣後，窗下一坐就是幾個鐘頭，於是和月娘結下了不解之緣。特別是在深夜乍升起的月亮，更使人感到親切可心。夜深時分，家人都已睡去，自己也昏昏欲睡了，忽然看見窗戶一角，海港那邊，月亮升高了，那樣明亮，那樣醒目，就好像打瞌睡時，忽然來了一個盼望已久的熟朋友，立即精神一振，疲睏頓消。要是月上之時，剛好要做的事也做完了，那麼就可以吹熄油燈，讓月色伴着輕風流進屋裏，鋪在地上、桌上、身上……在萬籟俱寂中，只有月光的駁動，蟋蟀的低吟，心兒也像被如水如銀的月光浸透了融解了。

晚上是難得有人串門的。窗前孤坐，夜寂襲來，除了月兒，就是母親來探望和撫慰我了。每當她一覺醒來，見我房裏還亮着燈光，就會走進來看我，默默地在門邊站上幾分鐘，往往並不說什麼，只嘆一聲，便走了。只是有月的夜晚，她便低低地說：“月都要落了，你還不睡！”我擡起頭，碰着她的眼光，那種傾注着熱切的期望和充滿了憐惜的眼光，是多麼希望我學有所成，可是又時時擔心我累壞了身體。每次想起老屋窗前的月夜，就會想起母親那襯着月光背景的身影。

在老屋的木窗下，或看書，或沉思，或賞景，偶有所思所感所悟，便吟風弄月，抄在一個本子上，居然有百篇之多。因爲這些東西都是在老屋寫的，又像窗外的小草一樣微不足道，所以就起名叫“老屋草”。後來到外面謀生，特別是到農場當老師後，它只能作爲我印記中的一道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