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的夏夜抒情散文

我跟大家一道，像昨天下午一樣，坐在月輝清淡的老榕根脈上。很真切，是掌燈時分流水的清音。滄桑卻唯美的榕樹在我幾乎未曾覺察時，就把我內心張揚的浮躁平息。夏天的小鎮熱烈張揚，熬過了午暑的人們，心裏便盼着太陽落坡，然而這隻哪吒的“風火輪”，似乎不急於離開。溫暖容易使人浮躁，無心飲食的鄉人，陸續趕來流水古榕下歇涼。黃昏後的夜，天籟與地籟妙曼可人，流泉的輕歌浮動靈性，胸有點墨的人，不須細讀，入眼也有幾分詩意幾分神怡的。生性好動的後生，把自己浸泡在一河跳動的月光曲裏，幾分溫軟幾分涼吻着身子，不識愁滋味的年歲，就在銀鱗的波間尋到了樂趣。

老屋打盹似的靜着，真切如上年歲的老人，不動聲色地關照着每一個生靈。夜，在不覺察中到來，不想驚動誰，像一位遲歸的曼妙女子，悄然在熟睡的愛人的臉上留下吻印，滿懷一種深情。帶着水息的風徐徐吹拂，《聊齋》裏的故事被人一次又一次演繹，那一刻，狐女燦爛嫵媚的笑，彷彿抓住了鄉人的一片心靈，世界變得如此靜美。月亮悄悄駐足古榕的頭顱，鬼狐的故事，在她臉上寫滿了美麗與迷惑。她的靈動、愛戀、牽掛、夢想、飛翔止於一剎，如玉的光澤，塗抹着大地上的一切，把人間的欣喜、嘆息、珠淚一一表現。

我和所愛的女子有過這樣的經歷:面對唱小曲的夏夜，坐在天上天下的古榕間，像兩株並肩樹，喜歡了，然後愛，然後擁抱，久久地諦聽心的節奏。在那些鄉村夏夜，我的心是單純的，幸福伴隨愛情的血液在周身遊走，那樣的感覺像在做夢。實際上，我無論如何也無法明晰地回想一些細節。那女子後來做了我的`妻子，我們相敬如賓的生活了很多年，除了感動，我實在說不出什麼。如果必要說的話，就是她對我的好，使我不知怎樣才能還清今生的感情債。是的，鄉土氣息薰陶的夏夜有時是一個單純的世界。月白風清，蛙喧水吟，小小螢火在飄零。在這樣的夏夜，老屋毗鄰的夏夜，感覺是波動的，誰也不能心如止水。

月光海上，夜鶯在逍遙泅渡，它的心一定被一支美妙的歌子溫暖着，那支歌子也溫暖着年歲不同的鄉人的聽覺，這時候我看見鄉親的眼眸亮着細碎的星光，內涵某種浸透骨髓的東西。溫暖是生命存在的條件，除了冷血動物。試想“一顆心如果不能夠被溫暖，冰冷着，那麼生與死有何區別。”我屏住呼吸，注視着一個沒有牽掛的夜，如同注視一幅印象派的畫:

遙遠而來又去向遙遠的河流。花兒般綻放小鎮夜的燈火。站在天堂人間做夢的大榕樹。咂摸着旱菸聽故事的老人。追捕流螢的孩子。漂流在水波月色間的後生……他們使一幅畫鮮活得超出了畫的靜態。是的，這些溫暖心靈的物象，不是想象的東西，但它可以感動想象的翅膀。在這個世界上，的確有人在想象中活着，它或許與人的經歷和內在素質有關。

我的記憶裏，夏夜經常耍着性子讓我失眠，不是爲了生活，僅僅是癡迷繆斯的琴絃。分行的文字，可以慰安內心的寂寞，想象的翅膀可以載你抵達精神的家園。我想告訴你們，很長的一串夏夜裏，我關心的是普希金、雪萊、里爾克，這種以激情來敘述心境的日子，我的精神青草一樣瘋長。鄉間的生活井然有序，生機盎然，不像城裏人，把太陽烤熱的日子，放在電風扇面前退溫。我對鄉間的夏夜情有獨鍾，大概從我問世的文字可以讀出來。我有時這樣想過，在這個世界上，夏天予人的浮躁，爲何惟有鄉間的夜能夠真實地消褪無痕?

風如此散淡，月光如此散淡，天籟地籟水一樣襲來，浸潤過心裏那片燥熱的土地，卷着我散亂的心思退去。靈犀安靜地走過時，我回到老屋，讓一支外表受傷的筆，追着靈犀的足跡，在紙上塗鴉成以上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