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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說大話謬引同宗 寫佳畫偏留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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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說大話謬引同宗 寫佳畫偏留笑柄
我當日只當蘇州玄妙觀是個甚麼名勝地方,今日親身到了,原來只是一座廟;廟前一片空場,廟裏擺了無數牛鬼蛇神的畫攤;兩廊開了些店鋪,空場上也擺了幾個攤。這種地方好叫名勝,那六街三市,沒有一處不是名勝了。想來實在好笑。山門外面有兩家茶館,我們便到一家茶館裏去泡茶,圍坐談天。德泉便說起要找房子,請雪漁做嚮導的話。雪漁道:“本來可以奉陪,因爲近來筆底下甚忙,加之夏天的扇子又多,夜以繼日的都應酬不下,實在騰不出工夫來。”德泉便不言語。雪漁又道:“近來蘇州竟然沒有能畫的,所有求畫的,都到我那裏去。這裏潘家、彭家兩處,竟然沒有一幅不是我的。今年端午那一天,潘伯寅家預備了節酒,前三天先來關照,說請我吃節酒。到了端午那天,一早就打發轎子來請,立等着上轎,擡到潘家,一直到儀門裏面,方纔下轎。座上除了主人之外,先有一位客,我同他通起姓名來,才知道是原任廣東藩臺姚彥士方伯,官名上頭是個覲字,底下是個元字,是喜慶己未狀元、姚文僖公的嫡孫。那天請的只有我們兩個。因爲伯寅系軍機大臣,雖然丁憂在家,他自避嫌疑,絕不見客。因爲伯寅令祖文恭公,是嘉慶己未會試房官,姚文僖公是這科的進士,兩家有了年誼,所以請了來。你道他好意請我吃酒?原來他安排下紙筆顏料,要我代他畫鍾馗。人家端午日畫的鐘馗,不過是用硃筆大寫意,鉤兩筆罷了。他又偏是要設色的,又要畫三張之多,都是五尺紙的。我既然入了他的牢籠,又礙着交情,只得提起精神,同他趕忙畫起來。從早上八點鐘趕到十一點鐘,畫好了三張,方纔坐席吃酒。吃到了十二點鐘正午,方纔用泥金調了硃砂,點過眼睛。這三張東西,我自己畫的也覺得意,真是神來之筆。我點過睛,姚方伯便題贊。我方纔明白請他吃酒,原來是爲的要他題贊。這一天直吃到下午三點鐘才散。我是吃得酩酊大醉,伯寅才叫打轎子送我回去,足足害了三天酒病。”  德泉等他說完了道:“回來就到我棧房裏吃中飯,我們添兩樣菜,也打點酒來吃,大家敘敘也好。”雪漁道:“何必要到棧裏,就到酒店裏不好麼?”德泉道:“我從來沒有到過蘇州,不知酒店裏可有好菜?”雪漁道:“我們講吃酒,何必考究菜,我覺得清淡點的好。所以我最怕和富貴人家來往,他們總是一來燕窩,兩來魚翅的,吃得人也膩了。”我因爲沒有話好說,因請問他貴府哪裏。雪漁道:“原籍是湖南新寧縣。”我道:“那麼是江忠烈公一家了?”雪漁道:“忠烈公是五服內的先伯。”我道:“足下倒說的蘇州口音。”雪漁道:“我們這一支從明朝萬曆年間,由湖南搬到無錫;康熙末年,再由無錫搬到蘇州:到我已經八代了。”我聽了,就同在上海花多福家聽那種怪論一般,忍不住笑,連忙把嘴脣咬住。暗想今天又遇見一位奇人了,不知蔡侶笙聽了,還是怒還是笑。因忍着笑道:“適在尊寓,拜觀大作,佩服得很!”雪漁道:“實在因爲應酬太忙,草草得很。幸得我筆底下還快,不然,就真正來不及了。”德泉道:“我們就到酒店裏吃兩杯如何?”雪漁道:“也罷。我許久不吃早酒了。翁六先生由京裏寄信來,要畫一張丈二紙的壽星,待我吃兩杯回去,乘興揮毫。”說着,德泉會了茶錢,相將出來,轉央雪漁引路,到酒店裏去。坐定,要了兩壺酒來,且斟且飲。雪漁的酒量,卻也甚豪。酒至半酣,德泉又道:“我們初到此地,路徑不熟,要尋一所房子,求你指引指引,難道這點交情都沒有麼?”雪漁道:“不是這樣說。我實在一張壽星,明天就要的。你一定要我引路,讓我今天把壽星畫了,明天再來奉陪。”德泉又灌了他三四大碗,說道:“你今天可以畫得好麼?”雪漁道:“要動起手來,三個鐘頭就完了事了。”德泉又灌了他兩碗,才說道:“我們也不回棧吃飯了,就在這裏叫點飯菜吃飯,同到你尊寓,看你畫壽星,當面領教你的法筆。在上海時我常看你畫,此刻久不看見了,也要看看。”雪漁道:“這個使得。”於是交代酒家,叫了飯菜來,吃過了,一同仍到桃花塢去。  到了雪漁家,他叫人舀了熱水來,一同洗過臉。又拿了一錠大墨,一個墨海,到房裏去。又到廚下取出幾個大碗來,親自用水洗淨;把各樣顏色,分放在碗裏,用水調開;又用大海碗盛了兩大碗清水。一面張羅,一面讓我們坐。我也一面應酬他,一面細看他牆上畫就的畫片:也有花卉翎毛,也有山水,也有各種草蟲小品,筆法十分秀勁;然而內中失了章法的也不少。雖然如此,也不能掩其所長。我暗想此公也可算得多才多藝了。我從前曾經要學畫兩筆山水,東塗西抹的,鬧了多少時候,還學不會呢。不知他這是從哪裏學來的。因問道:“足下的畫,不知從那位先生學的?”雪漁道:“先師是吳三橋。”我暗想吳三橋是專畫美人的,怎麼他畫出這許多門來。可見此人甚是聰明,雖然喜說大話,卻比上海那班名士高的多了。我一面看着畫,一面想着,德泉在那裏同他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