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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恣兒戲末秩侮上官 忒輕生薦人代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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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恣兒戲末秩侮上官 忒輕生薦人代抵命
繼之說到這裏,我便插嘴道:“法堂上的親供,怎麼好攫取?這不成了兒戲麼。”繼之道:“他後來更兒戲呢!拿了這張親供去見制臺,卻又不肯交過手,只自己拿着張開了給制臺看。嘴裏說道:‘憑據有在這裏,請教大帥如何辦法?’制臺見了,倒不能奈何他,只得說道:‘我辦給你看!’他道:‘不知大帥幾時辦呢?’制臺沒好氣的說道:‘三天之內總辦了。’說罷不睬他,便進去了。他出來等了三天,不見動靜,又去上衙門,制臺給他一個不見。他等到了衙門期那天,司道進見的時候,卻跟着司道掩了進去。人家正在拱揖行禮的時候,他突然走近制臺跟前,把制臺的衣裳一拉,說道:‘喂!你說三天辦給我看啊,今天第幾天了?我看見那裁縫,又在那裏安安穩穩的做衣裳了!’此時他闖在前面,藩臺恰好在他後頭,看見這種情形,便輕輕的拉他一把。他回頭看時,藩臺又輕輕的說道:‘沒規矩!’他聽見藩臺又說了這句話,便大聲道:‘沒規矩!賣缺的便沒規矩!我不象一班奴顏婢膝的,只知道巴結上司,自以爲規矩的了不得。我明日京控起來,看誰沒規矩!’說罷,又把那裁縫的親供背誦了一遍,對臬臺說道:‘你是司刑名的,畫了這過付贓私的供,只要這裏姨太太一句話便要了出來,是有規矩是沒規矩?’此時一衆官員,面面相覷,沒奈他何。制臺是氣的三尸亂暴,七竅生煙,一迭連聲叫把裁縫鎖了,交首縣去,是誰叫他出來的!他卻冷笑道:‘是七姨太太叫出來的。我也知道了,還裝湖塗呢!’說着,便揚長而出。嘴裏自言自語道:‘擱不住我不幹了,看你咬掉了我的◆!甚麼叫個規矩!’走到了大堂以外,看見兩個戈什哈,正押着那裁縫要走。那裁縫道:‘太爺,你何苦定要和我作對呢!’他笑道:‘卻是難爲了你,你再求七姨太太去罷。’戈什哈道:‘好大的縣丞!’他道:‘大也罷,小也罷,豁着我這縣丞和總督去碰,總碰得他過。’說着,自去了。到了下半天,忽然藩臺傳他去見。對他說:‘制軍也知道這回老兄受了委屈了,交代給你老兄一個缺。’他卻呵呵大笑起來道:‘我若是要了缺,我便是爲私不爲公了。我一心要和他整頓整頓吏治,個把缺何足以動我心。他若不照例好好的辦,我便到京裏上控,方見得我始終是爲公事。我此刻受了一個缺,一年半載之後,他何難把我奏參了。他雖然年紀大,須知我年紀雖不及他,然而也不是個小孩子,他不要想把這點小甜頭來哄我。我只等三天不見明文,或者他的辦法不對,我便打算進京去上控,你叫他小心點就是!’說罷,竟就不別而行的去了。”我道:“這個人倒是有心要整頓的。”繼之道:“甚麼有心整頓!不過乘機訛詐,故爲刁難罷了。你想這件事牽涉到上房姨太太、小姐,叫那制臺怎樣辦法呢;那裁縫的親供,又落在他手裏。所以後來反是制臺託人出來說話,同他講和。據說那侯官縣丞缺,一年有八千的好處,三年一任,共是二萬四千金,被他訛的一定要了一任好處才罷了手呢。”我笑道:“這倒是樁爽快事。假使候補官個個如此,那賣缺之風,可以絕了。”  繼之也笑道:“你這句話,只好在這裏說;若到外面說了,人家就要說此風不可長了。其實官場上面的笑話,車載斗量,也不知多少。前年和法蘭西打仗的時候,福建長門炮臺,沒有人敢去守,只有一個姓藍的都司肯去。”他叫做藍寶堂,得了札子到差之後,便去見總督,回說向來當炮臺統領的都是提督、總兵,此刻卑職還是個都司,鎮壓不住,求大帥想法子。總督說:‘你本是個都司,有甚法子好想呢。’他說:‘大帥不能想法子,卑職駕馭不來,只好要辭差了。’制臺一想,那法蘭西虎視眈眈的看着福建,這個差事大家都不肯當,若準他辭了,又委哪個呢。只得答應他道:‘你且退去,我這裏同你想法子便了。’他道:‘頂色不紅,一天也駕馭不住。卑職只得在這裏等着,等大帥想了法子之後,再回防次去的了。’制臺被他嬲的沒了法,便發氣道:‘那麼你去戴個紅頂子,暫算一個總兵罷。’他便打了個扦,說:‘謝過大帥。’居然戴起紅頂子來。”我道:“這竟是無賴了。”  繼之道:“這個人聽說從小就無賴。他小時候和他娘住在孃舅家裏,大約是沒了老子的了。卻又不安分,一天偷了他孃舅四十元銀,沒處安放,怕人在身上搜出,卻拿到當鋪裏當了兩元。他孃舅疑心到他,卻又搜不出贓證。他娘等他睡着了,搜他衣袋,搜出當票來,便去贖了出來,正是四十元的原贓。他娘未免打了他一頓,他便逃走了,走到夾板船上去當水手,幾年沒有音信回去。過了三四年,他忽然託人帶了八十元銀送給他母親。他母親盤問來人,知道他在夾板船上,並且船也到了,便要見他一面,叫來人去說。來人對他說了,他又打發人去說,說道:‘我今生今世不回家的了!要見我,可到岸邊來見。’他娘念子情切,便飛奔岸邊來。他卻早已上岸,遠遠望見他母親來了,便爬上樹去。那棵樹又高又大,他一直爬到樹梢。他娘來了,他便問:‘你要見我做甚麼?’他娘說:‘你爬到樹上做甚麼,快下來相見。’他說:‘我下來了,你要和我覙瑣。我是發過誓不回家的了。從前爲了四十元銀,你已經和我絕了母子之情,我此刻加倍還了你,從此義絕恩絕了。你要見我,無非是要看看我的面貌,此刻看見了,你可回去了。’他娘說:‘我等在此處,你終要下來。’他說:‘你再不走,我這裏一撒手,便跌下來死了,看你怎樣!’他娘沒了法,哀求他下來,他始終不下,哭哭啼啼的去了。他便笑嘻嘻的下來。對着娘,他還這等無賴呢。”我道:“這不獨無賴,竟是滅盡天性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