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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假風雅當筵呈醜態 真義俠拯人出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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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假風雅當筵呈醜態 真義俠拯人出火坑
當下我兩人走到樓上,入到房中,趙小云正和衆人圍着桌子吃西瓜。內中一個方佚廬是認得的。還有一個是小云的新同事,叫做李伯申。一個是洋行買辦,姓唐,表字玉生,起了個別號,叫做嘯廬居士,畫了一幅《嘯廬吟詩圖》,請了多少名士題詩;又另有一個外號,叫做酒將軍。因爲他酒量好,所以人家送他這麼一個外號,他自己也居之不疑。當下彼此招呼過了,小云讓吃西瓜。那黃銀寶便拿瓜子敬客,請問貴姓。我擡頭看時,大約這個人的年紀,總在二十以外了;雞蛋臉兒,兩顴上現出幾點雀斑,搽了粉也蓋不住;鼻樑上及兩旁,又現出許多粉刺;厚厚的嘴脣兒,濃濃的眉毛兒;穿一件廣東白香雲紗衫子,束一條黑紗百襉裙,裏面襯的是白官紗褲子。卻有一樣可奇之處,他的舉動,甚爲安詳,全不露着輕佻樣子。敬過瓜子之後,就在一旁坐下。  他們吃完了西瓜,我便和佚廬說起那《四裔編年表》,果然錯得利害,所以我也無心去看他的事蹟了。他一個年歲都考不清楚,那事蹟自然也靠不住了,所以無心去看他。佚廬道:“這個不然。他的事蹟都是從西史上譯下來的。他的西曆並不曾錯,不過就是錯了華歷。這華歷有兩個錯處:一個是錯了甲子,一個是合錯了西曆。只爲這一點,就鬧的人家眼光撩亂了。”唐玉生道:“怎的都被你們考了出來,何妨去糾正他呢?”佚廬笑道:“他們都是大名家編定的,我們縱使糾正了,誰來信我們。不過考了出來,自己知道罷了。”玉生道:“做大名家也極容易。象我小弟,倘使不知自愛,不過是終身一個買辦罷了。自從結交了幾位名士,畫了那《嘯廬吟詩圖》,請人題詠,那題詠的詩詞,都送到報館裏登在報上,此刻那一個不知道區區的小名,從此出來交結個朋友也便宜些。”說罷,呵呵大笑。又道:“此刻我那《吟詩圖》,題的人居然有了二百多人,詩、詞、歌、賦,甚麼體都有了,寫的字也是真、草、隸、篆,式式全備,只少了一套曲子。我還想請人拍一套曲子在上頭,就可以完全無憾了。”說罷,又把題詩的人名字,屈着手指頭數出來,說了許多甚麼生,甚麼主人,甚麼居士,甚麼詞人,甚麼詞客,滔滔汩汩,數個不了。  小云道:“還是辦我們的正經罷。時候不早了,那兩位怕不來了,擺起來罷,我們一面寫局票。”房內的丫頭老媽子,便一迭連聲叫擺起來。小云叫寫局票,一一都寫了,只有我沒有。小云道:“沒有就不叫也使得。”玉生道:“無味,無味!我來代一個。”就寫了一個西公和沈月英。一時起過手巾,大衆坐席。黃銀寶上來篩過一巡酒,敬過瓜子,方在旁邊侍坐。我們一面吃酒,一面談天。我說起:“這裏妓院,既然收拾得這般雅吉,只可惜那叫局的紙條兒,太不雅觀。上海有這許多的詩人墨客,爲甚麼總沒有人提倡,同他們弄些好箋紙?”玉生道:“好主意!我明天就到大吉樓買幾盒送他們。”我道:“這又不好。總要自己出花樣,或字或畫,或者貼切這個人名,或者貼切吃酒的事,纔有趣呢。”玉生道:“這更有趣了。畫畫難求人,還是想幾個字罷。”說着,側着頭想了一會道:“‘燈紅酒綠’好麼?”我道:“也使得。”玉生又道:“‘騷人韻士,絮果蘭因’,八個字更好。”我笑道:“有誰名字叫韻蘭的,這兩句倒是一副現成對子。”玉生道:“你既然會出主意,何妨想一個呢?”我道:“現成有一句《西廂》,又輕飄,又風雅,又貼切,何不用呢?”玉生道:“是那一句?”我道:“管教那人來探你一遭兒。”玉生拍手道:“好,好!妙極,妙極!”又閉着眼睛,曼聲念道:“管教那人來探你一遭兒。妙極,妙極!”小云道:“你用了這一句,我明日用西法畫一個元寶刻起來,用黃箋紙刷印了,送給銀寶,不是‘黃銀寶’三個字都有了麼?”說罷,大家一笑。  叫的局陸續都到,玉生代我叫的那沈月英也到了。只見他流星送目,翠黛舒眉,倒也十分清秀。玉生道:“寡飲無味,我們何不豁拳呢?”小云道:“算了罷,你酒將軍的拳,沒有人豁得過。”玉生不肯,一定要豁,於是打起通關來。一時履舄交錯,釧動釵飛。我聽見小云說他拳豁得好,便留神去看他出指頭,一路輪過來到我,已被我看的差不多了,同他對豁五拳,卻贏了他四拳。他不服氣,再豁五拳,卻又輸給我三拳;他還不服氣,要再豁,又拿大杯來賭酒,這回他居然輸了個“直落五”。小云呵呵大笑道:“酒將軍的旗倒了!”我道:“豁拳太傷氣,我們何妨賭酒對吃呢。一樣大的杯子,取兩個來,一人一杯對吃,看誰先叫饒,便是輸了。”玉生道:“倒也爽快!”便叫取過兩個大茶盅來,我和他兩個對飲。一連飲過二十多杯,方纔稍歇;過了一會,又對吃起來,又是一連二三十杯。德泉道:“少吃點罷,天氣熱呀。”於是我兩人方纔住了。一會兒,席散了,各人都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