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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邊的那片湖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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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邊的那片湖散文

“東西都藏好了嗎?”媽媽在我的腳那頭壓低聲音問爸爸。“放在了裏屋的牀低下。”爸爸放低聲音地說,“天亮的時候隊長會派人來我們幾家搜查的,我們幾個回來的路上遇見了黑子他爸上廁所,他是隊長的親信,一定會向隊長報告的。”

“天亮的時候和俊英交代一下,千萬別讓隊長進屋搜查,其他的幾個孩子還小,不會把這事說出去的。”媽媽叮囑爸爸。

鐺鐺。鐺鐺。鐺鐺。。爸爸媽媽出工去了。

“俊英,昨晚你爸又出去捕魚去了。”隊長帶着兩個大人來到我家門口盤問我姐。

“沒有啊,我爸爸昨晚一直在家裏睡覺呢。”七歲的姐姐鎮定地回答。

“你爸,桃子他爸,強子他爸三人一起去的。桃子他爸已說了,你爸捕的魚最多。”隊長蹲下他瘦長的身子親切地對姐姐說。

“我爸昨晚一直在家,今早出工去了,他沒捕魚。”姐姐或許真的不知道昨晚爸爸捕魚去了,不然她不會這樣說的,年幼的我天真地這樣想着。

隊長揹着身子和另外兩人商量了一會兒,又迴轉身子對我姐說:“俊英,我們進你家看看,好嗎?”

“不行,你們進去了,我家丟了東西怎麼辦?”姐姐快速地跑到家門口,伸展雙臂護着家。

“我們已聞到了魚的腥味,你爸爸把魚藏在了牀底下了吧。”

“沒有那回事。”姐姐堅決地說。

隊長見此,無奈地帶着他的兩個兵走了。

晚上,我們一家在豆油燈下吃着爸爸從湖裏捕回的魚,可沒有米飯。

叔叔家在湖南,爸爸藉着到叔叔家探親的機會,把從湖裏捕的魚拿去和湖南人換點米給他的孩子們吃。一天清晨,爸爸剛乘船過了村前的那條小河就回轉了,還帶回來一隻受傷的野鴨。原來,爸爸把他夜晚捕的魚拿到河對岸的村子裏換米回來的路上,在河邊撿到了一隻受傷的野鴨,那一鉢子鴨肉讓很久沒聞到肉香的孩子們解了一點饞。

上小學三年級的我開始擔當家裏的部分家務活,每天的菜有點讓人愁。同年齡的幾個女孩們極力在野外找食物,路邊的野菜、溝渠裏的魚和蝦、還有山那邊的那片湖裏豐富的食物。

星期日的清晨,只要有陽光親吻窗玻璃,我們幾個女孩就興奮地提着竹籃奔向山那邊的那片湖。我們撒野地奔跑,一串串笑聲拋灑在伸向湖邊的沙路上,爬上高高的湖堤,我們躺在湖堤坡上,滿眼的荷在晨光裏靜睡着。

圓圓的荷葉高高低低地擁擠着,晨霧還未散去,含苞的、盛開的荷花在紅日的背景裏羞澀着。白鷺獨腳站在嫩嫩的蓮蓬上唱着情歌。湖的對岸是連綿的山,山上有竹筍、野酸棗、桑葚、雞蛋大的野獼猴桃、野草莓、野韭。。。。。。

白霧散盡了我們才下水抽藕帶。赤腳在淤泥裏艱難地跋涉着,只要有尖尖的荷,我們就把手順着荷枝鑽下去,摸到一個結,就用手指緊緊抓住它,慢慢地往上拉,白而長的藕帶從淤泥裏被我們拽出來了,尾部是鵝黃的嫩尖兒。

陽光熱烈起來,我們躲在蓬蓬的荷葉下尋找成熟的蓮蓬。白嫩的蓮子令脣齒間清香四溢,帶回家做成湯也好喝。

“哎呦,有魚兒咬我的腿。”同伴在一支荷葉下跳了起來,湖水四濺地溼了她的衣裳,看着她的狼狽樣,我們捧着肚子笑得彎了腰。同伴攪起一湖水向我們發起進攻,陽光下,細碎的水珠閃着七色光。晶瑩的水珠灑落在碧綠的荷葉上,滴溜溜地滾動着,滾到荷葉的邊沿又倏忽地一個快速轉身回到荷葉的中心安營紮寨了。

“呀,魚兒咬着我了。”桃子彎下腰,小心翼翼地捉魚。湖水清澈,魚兒、蝦兒點點,我們的手兒剛剛摸到它的尾部,它們卻俶爾遠去了。

湖裏有一種葉似荷葉卻長滿了刺,梗似荷枝卻扎手的植物,我們把它長長的枝條撈回家,曬一天,它身上的刺就不扎手了,褪去它們的皮,褐色的似藕帶枝條就是一碗好菜。

秋天的季節,湖裏的綠的紫色的棱角成熟了。嫩的生吃,脆而甜;老的煮着吃,粉得很。

冬天的時候,男人們就到湖裏踩藕。湖面結着薄冰,男人們也不能畏怯,家裏的老婆孩子還等着藕做藕湯、油炸藕莢、藕丸子、炒藕呢。

山那邊的湖要改成稻田了,農場開了多次會議做羣衆的工作,把湖變稻田會多打糧食百萬斤,這消息讓隊裏的幹部們很興奮,孩子們卻傻了眼,我們又失去了一片樂園。

大人們首先用鐮刀割斷蓮枝,讓湖水從蓮枝的孔裏注入,這樣淤泥裏的蓮藕就爛了,來年就不會萌發新枝了。幾臺抽水機抽了近一個月,湖水乾涸的.時候,方圓幾十裏的人們都來了。鯉魚、草魚、黑魚、鯽魚、帶魚、甲魚、烏龜束手就擒,人們用麻袋裝魚。當年參與捉魚的一位同事說起當年農場幹湖捉魚的情景仍津津樂道。說幾十歲的老太太都撿了一蛇皮袋的魚兒。就這樣,山那邊的湖就這樣竭澤而漁了,連湖裏的蓮、小魚小蝦也遭了厄運。

第二年的夏天,大人們在齊腰深的淤泥裏插上了中稻。聽母親和姐說,腳剛入泥,身子就往下沉,同伴們必須你拉我扯地幫忙,才能前進,更不用說要彎腰插秧了。隊里加班做了秧馬,它的底部是兩頭上翹的木板,人坐在秧馬的上面插秧,即使這樣,“人仰馬翻”的場景時時發生,狼狽的人兒逗得大家歡笑不已。十月,湖裏的水稻豐收。

蓮雖然被農人割了,可東一處、西一處的蓮像雨後春筍般崛起。稻田裏稀疏着婷婷的荷葉與荷花,農人插完秧,抽一把藕帶,摘兩個蓮蓬回家,孩子們高興得不得了,卻不知荷在稻田裏哭泣。蓮稻共處的光景在幾年後徹底消失,溝渠裏的魚兒也日漸稀少,只是稻田裏的貝殼螺絲仍不少,它們也只是湖的傳說。

湖田地勢低,雨水多的年份,湖田顆粒無收,農人的種子錢、肥料錢都被雨水沖走了。近幾年,農人把部分湖田挖成碩大的魚塘,把稻田變成香蓮田。十畝的魚塘年收入近八萬元,十畝的香蓮年收入二、三萬元。

山那邊的湖在飢餓的年代曾是我們救命的糧倉,也曾是我們貧窮少年的樂園,它的田田荷葉碧連山的勝景、魚戲蓮葉間的愉悅、禽鳥戲水的歡娛都消失在了時光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