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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家在山那邊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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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一場雷陣雨把天空洗得湛藍湛藍的,空氣變得格外清爽。雨水匯成的小溪水在小巷裏歡快地奔流着,幾個調皮的孩子像撒歡的小馬駒,光着腳板在蹦蹦跳跳地追逐着小溪流上紙做的小船兒,他們叫喊着、歡呼着,嘻嘻哈哈地跑遠了……

我的老家在山那邊散文

望着孩子們遠去的背影,忽然想起了腦海深處那些隱隱約約的往事,想起了好像距今已經很遙遠、很遙遠的童年……

自我上小學的時候開始,幾乎每年的暑假,爸爸總要把我送回老家和奶奶住一個月。

在太行山東部與山西交界處,有一個名符其實的石頭山村,就是我的河北老家。參差錯落的房子都是鑿好的青石壘起來的,石頭鋪的小路高低不平、曲曲彎彎一直通往村口。村口有一個石頭砌的拱形門洞,出了村口,就是一條有三五十米寬、由南向北蜿蜒而來的清水河。河對岸四五米高的石堤上是一條鋪滿石子的公路。我常常坐在奶奶家的屋頂上,透過院子裏那棵扇形的石榴樹,遠遠地看到公路上偶爾出現的汽車和車後面捲起的塵土。

奶奶家是一個石頭院,東屋兩間房是奶奶家,東屋南邊是茅廁和牲口棚,北屋是大伯家,往西是一棵大石榴樹,石榴樹南邊就是朝西的過道,過道口正對着大門的一面照壁上有一個供奉土地爺的佛龕。門口兩扇木頭大門下面是一道插着一塊木板的門檻,門上還栓着一個鈴鐺。只要有人進出,門鈴就會發出含混的鈴響。

出了大門,走過一個五米長的石頭衚衕,左拐就是五道爺廟,廟前面是一座由四塊大石頭建成的戲臺。戲臺下面的一塊空場地中間長着一棵有幾十年的老槐樹。每逢傍晚,鄰街的鄉親們,都要坐在老槐樹下聊天、抽菸,嘮家常。誰家要娶媳婦了,也會讓迎親的隊伍帶着新媳婦在戲臺底下繞一圈。

我第一次回老家,是爸爸領着我坐上石太線上的那趟慢車,晃晃悠悠走上五個小時,然後下車再走上十三、四里土路,過一座石頭和石板搭的漫水橋才能回到村裏。那時候感覺老家好遠,像天邊一樣。遇到道上有趕大車的,不管是不是村裏的,爸爸便會和趕車的搭幾句話,然後我們就坐上大車往回走。進了村,天就傍晚了。到了奶奶家門口,我便用山西話喊着:“奶奶,奶奶——”。裹着小腳的奶奶聞聲便拄着柺棍走到門口,看到我們,她異常地高興,親暱地說:“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俺這個小侉子回來了。”

晚上,伯父和爸爸兒時的夥伴都來了,奶奶用麻桔杆點起了小油燈,油燈映照着的一張張陌生的面孔,那是前來看我這個城市孩子的叔叔伯伯們的臉,我不由得有點膽怯和緊張。他們的臉又黑又紅,還說着一口我聽着半懂不懂的方言,有的還用手撫摸着我的頭,他們問我的話,我都不知道怎麼回答。奶奶說:“這孩子還認生哩!”大伯說:“不怕,過兩天就好了”。

我有點不適應這陌生的地方,真想和爸爸一起回去。誰知第二天我一睜眼,太陽已經爬得老高了。爸爸回城了。我急得哭了起來。

“沒出息!”奶奶嘟囔着,沒好氣兒的瞅了我一眼,拄着柺杖走了。我不敢亂跑,便坐在門口的石臺階上發呆。過了一會,奶奶領回來一個小女孩,個子和我差不多,長的瘦瘦的,頭上扎着兩根細細的小辮,眼睛大大的,忽閃忽閃望着我,她穿着一件小花布衫,褲腿兒挽得高高的,腳上的一雙布鞋露出了一個腳趾頭。

原來奶奶怕我孤單,給我找了玩伴。她叫蘭子。

蘭子看我瞅着她的鞋,不好意思地把腳往後挪了挪。脆生生的對我說:“我叫蘭子,奶奶叫俺和你一起玩,你和我去挖野菜吧?”我點了點頭。蘭子朝奶奶喊了一聲:“奶奶,我帶俺弟弟去挖野菜吧?”奶奶給我在柴房找了個挎簍,蘭子也背了一個跨樓。我們接着向山上走去。

“你幾歲了?”蘭子姐姐輕輕地問我。

“七歲”。

“我比你大兩歲。你是坐票車回來的吧?”

“啥是票車?”

“就是拉人的火車呀!”她笑了。

“那是客車。”她說:“俺們叫票車,俺還沒坐過火車呢。”

“那你以後到我家來玩,就可以坐火車了”

“俺可想去城市看看了。你們太原大嗎?”

“大”

“比梅莊大嗎?”她說的梅莊,是我們老家的梅莊公社。“大”

“比微水大嗎?”她又說到了縣城。

我說“大”。

她說:“哦,那有多大呀?”

我不知道怎麼告訴她,就說:“反正可大了.”

“你們生活在城市真好!”

我和蘭子一問一答,很快就到了地裏。這山窩不像城裏,目之所及到處綠油油的。眼前有一種植物成片地匍匐在地上,非常茂盛。我不由指着問蘭子:“姐姐,這地裏是種的什麼菜呀?”

她看了一眼,就咯咯地笑起來了。“那不是菜,那是紅薯秧子,你不認識吧?”

“我也認識幾種。”我不服輸地說。

“你說說看,那是什麼?”我順着她的手指一看,說:“那是玉米”

“對了,那咱們剛出村的時候,河邊地裏種的是什麼?”

我想了想說:“那是麥苗。”

“哈哈……”這下蘭子笑的彎了腰,“那是韭菜。你可逗死俺了!”

我不好意思地撓着頭。

蘭子一邊拔着一棵我不知名的野菜,一邊告訴我,“來,你看,這是甜苣,這是苦苣,這是薺菜,這是灰灰菜,這是馬齒菜,那個是蒲公英,那個是苜蓿。”

“甜苣的葉子邊是光滑的,苦苣的葉子邊像鋸齒。苜蓿菜可好吃了,你一定沒吃過。”她如數家珍地教着我,我卻眼花繚亂地一下子也分不清她說的哪些是草,哪些是野菜。不一會,她的挎簍裏已經填得滿滿的了,我的挎簍裏還只是一點點。她看着我有點沮喪,就毫不猶豫地把她挎簍裏的.野菜往我挎簍裏倒,還用勁壓了壓,嘴裏說着“來,分給你點。”我往肩上一背,還很沉的。

到了家已經晌午了,奶奶看着我和蘭子挖了那麼多野菜,高興的說:“來,給你們吃點狗喜歡兒。”我正納悶什麼叫“狗喜歡兒”,奶奶從屋裏走出來,一人遞給我們一塊爸爸給我帶回來的炒脂糕。蘭子輕輕咬了一口,說:“真好吃。”默默地把沒吃完的半塊塞到了小花布衫的口袋裏。

我說:“姐姐,你怎麼不吃了?”

蘭子說“俺回去也給俺弟弟嚐嚐。”

“你吃吧,還有呢。”

“不了,挺貴的,你奶奶都不捨得吃。”

“姐姐,你到了太原,我一定請你吃好多好多的炒脂糕”

“那俺一定去,把你家吃窮了。”說完她倏地不見了,只留下一串脆生生的、銀玲般的笑聲。

我一直忘不了蘭子姐姐領我到打穀場捉麻雀的事。

那是一塊非常平整的地,一羣麻雀也在場上飛來飛去。蘭子跑回家去拿來了一個小柴簍和一條長長的細麻繩,從口袋裏掏出一小把米。我們把柴簍支好,栓好繩子,灑了一點米,遠遠地爬在草垛邊,等着麻雀進去。聰明的麻雀終於發現了食物,一下子飛過去,警惕地吃起來,我們也緊張地注視着。麻雀可能覺得沒有危險,就跳進了我們的柴簍下。我們屏住氣,輕輕一拉,柴簍扣下來了,“撲棱”一下子麻雀都飛了起來。我和蘭子跑過去,我把手慢慢地伸進去,終於抓住了一隻麻雀。

我高興地說:“姐姐,我抓住了,我抓住了。”

蘭子也高興地說:“讓我看看!”麻雀在我手裏惶恐而絕望地叫着、掙扎着。

蘭子突然充滿憐憫地說:“咱們把它放了吧!”

“爲什麼呀?”

“你看它多可憐呀!這是一隻老麻雀,你捉回去,它會不吃不喝氣死的。”

“啊?”我驚訝地望着她。

“是啊,它的家人說不定還着急得等它回家呢?”

我還是有點不捨得。

蘭子說:“要是俺把你抓起來,不讓你回家,你高興嗎?”

“我,我不讓你抓。”

蘭子笑了,說:“對呀,你放了它吧!”她幾乎有點懇求的對我說。“一會我帶你在場上找好東西。”

“好吧”我把手一鬆,麻雀一下子飛走了。蘭子跳着說:“麻雀回家嘍!”

我說:“姐姐,你帶我找什麼好東西?”

蘭子神祕地對我說:“你跟俺來”。我跟着她走到另一個草垛邊,幾隻雞悠閒地在覓着食。突然一隻雞從草垛中間跳了下來,咯咯地叫着。蘭子笑着說:“好東西來了”我和她跑到剛纔雞跳下來的地方,她撥開草垛對我說:“你看,這是什麼?”我朝裏一看,原來有三顆雞蛋!

我高興地說:“咱們可以回家吃炒雞蛋了。”

她把三顆雞蛋小心異異地捧在手裏說:“不行,這是村邊玉奶奶家的雞下的蛋,咱們得給她送回去。”

“我不認識玉奶奶,要送你給她送吧,我不去。”

“走吧,走吧,你要不去,我不和你玩了”

“好吧!”我跟着把雞蛋送到了玉奶奶家。玉奶奶一頭白髮,咧着沒有牙的嘴笑着說“真是好閨女,好閨女!”

“奶奶,這是俺奶奶家太原來的小孫子讓俺給你送來的.”

玉奶奶眯縫着眼瞅着我說:“噢,你就是戲樓底下捨妮家孫子,城裏頭的孩子真是懂事!”

聽了玉奶奶的話,我的臉一下子就紅了。蘭子在旁邊擠了一下眼嘻嘻地笑着。回家的路上,我有些不自在,蘭子眨着兩隻大眼睛哄着我:“明天跟我去山上放牛吧?咱們早點走。”我使勁地點了點頭。

第二天一大早,我蘭子姐姐趕着三頭牛上山了。穿過沒膝深的小河,爬上了長滿青藤的山坡,牛兒安詳地在山坡上吃着草,我和蘭子姐姐並肩坐在一塊大青石上,望着天上大朵大朵的白雲和遠處山村那嫋嫋升起的炊煙,遠處山腳下那蜿蜒如帶的河流,頓時陶醉在山鄉那美妙的景色中了。我們靜靜地坐着,微風輕輕在吹拂在我的臉上,也吹起了蘭子額前那一縷柔順的短髮,這時我才發現蘭子姐姐是那麼好看,老家原來是這麼美麗。

不由得脫口而出:“姐姐,你真好看!”

蘭子聽了我的話,臉一下紅了,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你們這兒也真美!”蘭子擡起頭來看着我,糾正說“不是我們這兒美,是咱們老家真美!”

她忽閃着兩隻大眼睛,歪着頭問:“有你們那兒美嗎?”

“比我們那兒美一千倍!”

蘭子笑了,笑得那麼甜。她忽然問我:“你長大了做什麼?”

“我長大了想當科學家!你呢?”

蘭子沉默了。她眼睛望着遠處說:“俺想上學”

“然後呢?”

“然後俺就坐火車到太原看看大城市,到時候你可別不認識俺了”

“姐姐,你一定要來哦,我給你買好多好多炒脂糕!”咯咯咯……蘭子姐姐笑了:“你以後再回來,俺還叫你和俺一起放牛!”

“行!”我堅定地答應着。

五年過去了,十年過去了。老家的山還是那樣雄偉,老家的河還是那樣清澈,當我再次回到太行山深處那座掩映在蒼松翠柏的小山村時,可是我卻再也沒有見到過蘭子姐姐。家裏的兄弟告訴我,她已經嫁了,寬伯伯和伯母也過世多年了,蘭子的弟弟也到了外地工作,家裏沒有什麼親人了。她一直也沒有回來過。

蘭子樸實的笑臉,像家鄉的清水河一樣純淨;她清脆的笑聲,連同家鄉青山碧水的背景,永遠定格在我的記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