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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你,在山的那邊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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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風,斷腸雨,往事如煙,哀思無盡。想你,在山的那邊……——題記

想你,在山的那邊的散文

“清明時節雨紛紛”,纏綿的細雨,淅淅瀝瀝、飄飄灑灑,再次打溼了我心底的思念。都說清明的風,就是斷腸的雨,於是總在這個細雨霏霏的時節,有着太多的傷感。車廂裏放着憂傷的大提琴曲《往事》,悠揚的曲韻,像是伴着我深切的懷念,在輕輕訴說着什麼。我總是喜歡在這段日子裏,不止一次地走上墓園,走到山的那邊,立在父親的墓碑前,打開一直縈繞在我心底的懷念與傷痛。

看着漫山遍野,到處都是芳草萋萋,許多墓碑前都是新燒的香灰與紙錢,我只是長久地呆立,心底有着無盡的冰涼與隱隱作痛。莫說流年似水,莫說往事隨風,這無聲的墓碑下,長眠的靈魂,一直在我的夢裏,若隱若現。父親,您在天堂還好嗎?那邊的您,是否,再也沒有了病痛的折磨?那邊的您,是否,不用再長年累月地漂泊奔波?那邊的您,是否,再也沒有了愛與痛的掙扎?那邊的您,是否,已經放下了所有的牽掛?

手中捧着大把大把的鮮花,我跪在父親的墓碑前,輕輕撫摸着照片上那俊朗的容顏。原來這些年,父親的音容笑貌一直在我的腦海中,從未稍離。其實在平常的日子裏,我一直有着這樣的幻覺,那就是父親並沒有離世,他只是依然在另一個城市裏生活,他只是很久很久沒有回家而已。我沒有香燭與紙錢,我不知道,香燭與紙錢是否能送到給天堂的父親?所以,我喜歡帶上一束鮮花,聊以寄託着我無盡的哀思。雨,還在纏綿地下着,我沒有打起雨傘,任由斜斜微雨輕輕拍打着我的臉頰,彷彿這樣,纔可以洗刷掉,我心中對父親的愧疚。而許多過往,就伴着這斜斜雨絲,一絲一縷地漫上心頭,再無聲無息地沉沒在無邊的思憶裏。

想起,很小很小的時候,那段承歡膝下的日子,那樣的短暫,那樣的快樂。別人都說小時候的記憶很朦朧,甚至接近於虛無。而我,那時的記憶卻那麼清晰。是不是,因爲溫馨快樂少得可憐,才讓我一直念念不忘?年輪悠悠轉動,那些黃昏日影裏,慈祥的您,笑容燦爛地牽着我的小手,給我講許多許多的故事,而扎着羊角辮子的我,是那樣的天真快樂,依偎在您的懷中,讓您的溫度綴滿我的天空。多希望,這樣的日子,這樣的童年時光就那樣定格在風清月白的歲月裏,沒有離殤,沒有無休止的悲傷。

常常想,如果生活還可以繼續,那麼,母親不該答應讓父親到另一座繁華的都市——香港漂泊。然而母親卻是那麼溫婉的女子,她把所有的愛和青春給了父親,父親所有的要求,她都會默默應允。即使,她是多麼的不情願,卻也點頭接受。我知道,當時的父親,離鄉背井,有着怎樣的艱辛與孤苦,有着多麼美好的願望。他說,要給母親過上最好的日子;他說,要給我們兄妹最幸福的童年。可是,父親,您卻忘記了,幸福,並不是來自於物質的享受。貧窮又如何?我只想,有一個完整的家,有父母在身邊,給我寵愛萬千,和我共享天倫之樂。可是,您卻選擇了到遠方尋夢。從此,我最簡單的願望成了遙遙不可及的夢想,每一個日落黃昏,我再也牽不到父親的手。每一個夜闌人靜,我只聽見,母親夜夜無眠的嘆息聲。

是不是,有一些時光、有一些悔恨、有一些冷漠、有一些遺憾,需要用一輩子的時間來淡忘?這麼多年,那些久遠的故事一直困擾着我,一直出現在我紛繁雜亂的夢中。常常在夢裏,看見父親熟悉的臉容,彷彿父親從沒遠離,從沒到了另一個世界。而我,總在夢醒的'時候,輕輕拭去眼角的淚痕。父親,原來,那些屬於我和您的往事,已經足夠我用一輩子的時間去懺悔。

小時候,哥哥到了另一個城市求學,而您,遠離家鄉,到了那個繁華都市工作。從此,那個紙醉金迷的城市,還有那個城市裏的另一位女子,成了您一生的依戀。您,把愛情留給了她,把無盡的悽苦留給了母親,把無助留給了我。那時候,我就對那個城市生出了厭惡之心,那是我和母親無法觸及的地方,那是奪走了我父愛的地方。每個夜深人靜,我總是從睡夢中醒來,聽見母親淒涼無助的抽泣聲。於是,小小的我,就懂得了什麼叫心如刀割;於是,小小的我,就悄悄地起牀,躲在那個狹窄的小閣樓上,含着熱淚給您寫信。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點點淚珠滴落在信箋上,卻無法挽回您遠去的心。

其實當時的我,有多麼的害怕,我怕母親承受不住打擊,我怕母親孱弱的身軀無法支撐下去,我只盼望,您能給母親小小的慰藉。我多怕,母親會離我而去,我多怕,我會成爲一個真正的孤兒。而您,竟然不相信,那封信是來自於我的手筆,您竟然責罵母親,說她教唆小小年紀的我,那樣大不敬地指責自己的父親。從此,我失望了,我對您生出了深深的排斥之情,甚至是痛恨。是您,讓我深愛的母親,如此痛不欲生;是您,讓小小的我,承受着別人異樣的目光,承受着同學的恥笑,恥笑我是沒有父親的孩子。於是,冷漠開始佔據我的心扉。面對您,我再也沒有了舊時的依戀和親熱,我甚至是刻意的,冷眼相向。冷漠,就是我對您的所有的表情。

然而在心底,我還是渴望您回家,渴望看見您俊朗的面容,渴望聽見您熟悉的聲音。因爲我發現,只有您回家,這個家纔是真正的家;只有您回家,家中才有久違的笑聲;也只有您回家,我深愛的母親,纔有由衷的笑意。這樣的日子,這樣的時光,我們到底還是一天一天地熬過來了。而年少的我,始終不明白,您是爲了親情,也是爲了責任,始終沒有真正拋棄我們,始終沒有真正拋棄這個家。那段時光,我說不清,對您是愛還是恨,只是,我一直以冷冷的目光對着您。

而您,終於帶着滿身的疾病回來了。忘不了,我曾經痛苦地掙扎過。我在想,您那樣對我們母女,而您,現在躺在病牀上,我還要不要走向您,照顧您?我到了香港,從太子到油麻地,乘坐地鐵的話,只有不到十分鐘的路程。而我,硬是在路上慢悠悠地走着。去?還是不去?我不停地掙扎、掙扎。就這樣,我花了很長的時間,從太子步行到油麻地,終於走到了伊麗莎白醫院門口。終究是血濃於水,說不清,那時那麼痛恨您的我,爲什麼還是取出手機,撥打了您的號碼,還是走向了您。忘不了,在我推開病房門的時候,您的眼中,閃過一絲喜悅,那樣深切的歡喜,掛在了您的臉上。看着您不再俊朗的容顏,看着您憔悴的模樣,我的心,竟然也會隱隱作痛。眼前的人啊,縱有千般不對,卻依然是,生我養我的父親。於是,悄悄轉身,執意不讓您看見,我眼中的淚水。於是,爲您料理好所有,在醫院前臺,留下我的聯繫方式,預約帶您回內地治療。

那是您最後的一段時光。曾無數次地想,忘記吧,忘記過往的一切,讓您安心在家休養。只爲,您是我的父親,您是母親深愛了一輩子的人。可是,在家中的您,重病中的您,還是對那個女子念念不忘。於是,我心底的憤恨再度涌現。原來您根本,不想重新過日子;原來您根本,不在意母親和我們。那時,我卻不懂得,如若真心愛上了一個人,就註定了是永遠的牽掛。那時的我,故意用冷漠的眼神望着您,故意對您不屑一顧,就連上醫院送飯,我也做出很勉強的樣子。

父親,原諒我,原諒我的任性,我只是無知,我只是想讓您珍惜我們。我的故意,只是爲了讓您知道,我一直是那樣、那樣的恨您。而讓您知道我恨您,只爲了讓您迷途知返。可是我卻錯了,我以爲,您絕不會這麼快就永遠離我而去;我以爲,我有足夠的時間去恨您;我以爲,您還有許多日子,等着我去原諒。然而,我有什麼資格去原諒您呢?唯獨那時,我未曾參透,所以,我讓您孤獨地離去,所以,我留給了自己,深深的遺恨。無知的我呵,卻怎麼從來沒想過,正是親情和責任,讓您一直在愛情與親情的漩渦裏徘徊、掙扎?

直至某一天,醫生單獨找我和母親談話,他說您也許過不了這幾天,要我們做好心理準備,準備後事。淚水,頓時在眼眶裏打滾,像有什麼哽咽着。怎麼會?怎麼會這樣?這個曾經牽着我的小手,最寵我愛我的男子,就要跟我永別了嗎?我不要!不要父親離開我們!我再也忍不住,衝進洗手間,嚎啕大哭。

那幾天,我終於對着父親微笑,到醫院的次數也越來越多。而他,並不像醫生說的那麼嚴重,甚至還能清醒地開口說話。他還趁母親不在身旁的時候,哀求我給他手機,撥打那個女子的電話。聽着他溫柔地跟那個女子說話,我的恨意再次重燃,這就是我的父親嗎?至死也對別的女子念念不忘,他要置母親於何地呢?我狠狠地從他的手上奪回電話,再狠狠地盯着他,然後,絕塵而去。

從來沒想到,父親會以永別的方式懲罰我,懲罰自己。那個夏夜,沒有一個親人在他的身邊,他靜靜地走了。也許帶着依戀,也許帶着不捨,也許帶着遺憾,也許帶着解脫,我卻永遠無從得知。父親,當我趕到的時候,您像是熟睡一般,面容是那樣的安詳,是那種讓我一輩子無法淡忘的安詳。就這樣,您靜靜地走了,從此,人世間的一切愛恨情仇,紅塵的所有悲苦,再也與您無關。我的悲慟無法言說,我大哭,推開醫生,撲倒在您的身上,使勁地搖動着您的身軀,彷彿這樣,可以把您從陰間帶回來,我緊緊地抓住您的手,貼在我淚跡斑斑的臉上,大叫:“爸,不要走!不要走!”可是,您卻永遠聽不見,我撕心裂肺的呼喚。

那夜,母親和我們兄妹三人把父親送進了醫院的太平間——那個充滿恐懼、冰冷的小室子。看着父親睡在白色的墊子上,臉上蓋着一張白色的牀單,我的悲痛如潮。父親,您冷了嗎?而我所能做的,唯有不停地給您燒很多很多的紙錢。淚水,不可抑制。父親,您終於解脫了,不用再受病痛的折磨,不用再在愛與痛的邊緣徘徊。只是,你把無盡的悔恨,留給了我。是不是,只有在失去以後,才懂得珍惜?我終於明白,父親在我心中的份量。對他深切的恨,不正是因爲愛麼?父親,我多想,告訴您,其實我一早已經原諒了您,其實我是那樣深深地愛着您!無可否認,您曾經傷害過我們,可您,依然是落日黃昏下,牽着我的小手,給我萬千寵愛的慈祥父親。

在殯儀館跟父親的遺體告別時,我把他生前最喜歡的揹包放在他的身邊。我往裏面裝上許多聽聞可以在陰間使用的紙錢、存摺,還有一封帶着我深深悔恨的信。父親,您收到了麼?那是一位女兒對父親遲到的懺悔。我只是想告訴您,我一直是那樣、那樣的深愛着您。

後來,我和妹妹到那個繁華都市整理父親的遺物。父親至死不忘的那個女子,臉上沒有一絲悲痛的表情,她說,父親沒有什麼錢物在她那裏。她說,父親已經把三十萬帶回去給我的母親,我的母親應該滿足了。我冷笑,用一個女人的一生幸福換三十萬,這就是幸福了麼?我說,我的母親用生命去愛父親,那份愛,你懂麼?你做得到麼?而她的臉上,只有輕蔑的表情。於是,我明白,父親一直爲之眷戀的女子,也不過是貪圖他財物的俗人。

我拼命忍住眼中打滾的淚水,顫抖着收拾完父親簡單的遺物。原來這樣的傷,是淚水也無法承受的痛。這是切膚之痛呵!原來,父親至死也不忘的女子,對他不過是這樣的涼薄無情。原來,屬於父親的,只是我手上,這一點少得可憐的衣物。於是,我從心底裏,真真正正地原諒了父親感情上的出軌。

清明的雨,一直纏纏綿綿地下個不停。從墓園回到家中,我的心裏,依然不能平靜。憂傷的琴音依然在輕輕流淌,追憶往事,淚水還是不可抑止地滑落。曾經無數次夢見父親,曾經無數次看見他清晰的容顏,曾經無數次聽見他熟悉親切的話語,卻只是,夢魂中。

含着熱淚,緬懷逝去的日子,緬懷永遠也無法回來的父親,有一種無言的痛,滴落心頭。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會站在父親的角度去理解他的愛與痛;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會讓父親微笑着、了無遺憾地離去;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會學會珍惜。只是,再也沒有了這麼多的如果。聽一曲悲傷的大提琴,憶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往。思念無盡,只願逝者安息,活着的人學會珍惜與堅強,好好地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