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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回 遇惡姑淑媛受苦 設密計觀察謀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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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苟才的故事,先兩天繼之說過,說他自從那年賄通了督憲親兵,得了個營務處差事,闊了幾年。就這幾年裏頭,彌補以前的虧空,添置些排場衣服,還要外面應酬,面子上看得是極闊;無奈他空了太多,窮得太久,他的手筆又大,因此也未見得十分裕如。何況這幾年當中,他又替他一個十六歲的大兒子娶了親。

第八十七回 遇惡姑淑媛受苦 設密計觀察謀差

這媳婦是杭州駐防旗人。父親本是一個驍騎校,早年已經去世,只有母親在侍。憑媒說合,把女兒嫁給苟大少爺。過門那年,只有十五歲,卻生得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苟觀察帶了大少爺到杭州就親。喜期過後,回門、會親,諸事停當,便帶了大少爺、少奶奶,一同回了南京。少奶奶拜見了婆婆,三天裏頭,還沒話說。過了三天之後,那苟太太便慢慢發作起來:起初還是指桑罵槐,指東罵西;再過幾天,便漸漸罵到媳婦臉上來了。少奶奶早起請早安,上去早了,便罵“大清老早的,跑來鬧不清楚,我不要受你那許多禮法規矩,也用不着你的假惺惺”。少奶奶聽說,到明天便捱得時候晏點纔上去,他又罵“小蹄子不害臊,摟着漢子睡到這-纔起來!咱們家的規矩,一輩比一輩壞了!我伏伺老太爺、老太太的時候,早上、中上、晚上,三次請安,哪裏有不按着時候的,早晚兩頓飯,還要站在後頭伏伺添飯、送茶、送手巾。如今晚兒是少爺咧、少奶奶咧,都藏到自己屋裏享福了,老兩口子,管他嚥住了也罷,嗆出來了也罷,誰還管誰的死活!我看,這早安免了罷,到了晚上一起來罷,省得少奶奶從南院裏跑到北院裏,一天到晚,辛苦幾回”。苟纔在旁,也聽不過了,便說道:“夫人算了罷!你昨天嫌他早;他今天上來遲些,就算聽你命令的了。他有甚麼不懂之處,慢慢的教起來。”苟太太聽了,兀的跳起來罵道:“連你也幫着派我的不是了!這公館裏都是你們的世界,我在這裏是你們的眼中釘!我也犯不上死賴在這裏討人嫌,明兒你就打發我回去罷!”苟才也怒道:“我在這裏好好兒的勸你!大凡一家人家過日子,總得要和和氣氣,從來說家和萬事興,何況媳婦又沒犯甚麼事!”這句話還未說完,苟太太早伸手在桌子上一拍,大吼道:“嚇!你簡直的幫着他們派我犯法了!”少奶奶看見公公、婆婆一齊反目,連忙跪在地下告求。那邊少爺聽見了,嚇得自己不敢過來見面,卻從一個夾-裏繞到後面,找他姨媽。

原來這一位姨媽,便是苟太太的嫡親姊姊。嫁的丈夫,也是一個知縣,早年亡故了。身後只剩了兩吊銀子,又沒個兒子。那年恰好是苟才過了道班,要辦引見,湊不出費用,便託苟太太去和他借了來湊數。說明白到省之後,迎他到公館同住。除了一得了差缺,即連本帶利清還外,還答應養老他。將來大家有福同享,有禍同當。那位姨媽自己想想,舉目無親,就是摟了這兩吊銀子,也怕過不了一輩子,沒個親人照應,還怕要被人欺負呢。因此答應了。等苟才辦過引見之後,便一同到了南京。苟才窮到吃盡當光的那兩年,苟太太偶然有應酬出門,或有個女客來,這位姨媽曾經踐了有禍同當之約,充過幾回老媽子的了。此刻苟纔有了差使,便撥了後面一間房子,給他居住。

當下大少爺找到姨媽跟前,叫聲:“姨媽,我爹合我媽,不知爲甚吵嘴。小丫頭來告訴我,說媳婦跪在地下求告,求不下來。我不敢過去碰釘子,請姨媽出去勸勸罷。”說着,請了一個安。姨媽道:“哼!你孃的脾氣啊!”只說了這一句,便往前面去了。大少爺仍舊從夾-繞到自己院裏,悄悄的打發小丫頭去打聽。直等到十點多鐘,纔看見少奶奶回房。大少爺接着問道:“怎樣了?”少奶奶一言不發,只管怞怞噎噎的哭。大少爺坐在旁邊,溫存了一會。少奶奶良久收了眼淚,仍是默默無言。大少爺輕輕說道:“我娘脾氣不好,你受了委屈,少不得我來陪你的不是。你心裏總得看開些,不要鬱出病來。照這個樣子,將來賢孝兩個字的名氣,是有得你享的。”大少爺只管汩汩而談,不料有一個十二歲的小少爺——就是那年吃了油麻團,一雙油手抓髒了賃來衣服的那寶貨——在旁邊聽了去,便飛跑到娘跟前,一五一十的盡情告訴了。苟太太手裏正拿着茶碗喝茶,聽了這話,恨得把茶碗向地下盡命的一摔,豁啷一聲,茶碗摔得粉碎。跳起來道:“這還了得!”又喝叫小丫頭:“快給我叫他來!”小丫頭站着,垂手不動。苟太太道:“還不去嗎!”小丫頭垂手道:“請太太的示,叫誰?”苟太太伸手劈拍的打了一個巴掌道:“你益發糊塗了!”此時幸得姨媽尚在旁邊,因勸道:“妹妹你的火性也太利害了!是叫大少爺,是叫少奶奶,也得你吩咐一聲;你單說叫他來,他知道叫誰呢。”苟太太這才喝道:“給我叫那畜生過來!”姨媽又加了一句道:“快去請大少爺來,說太太叫。”那小丫頭纔回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