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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高三學生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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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並不是單純的屋子。是爺爺對自己出生地的稱呼。

老屋高三學生散文

爺爺口中的老屋在塬上。離我的出生地劉李河不遠。走五里山路,上了劉李河的陡坡,到了塬邊,步行大約半個小時的路程,就到星火村,也就是我們的老屋。

爺爺有六個叔父。我叫太爺。我出生時,大太爺也就是爺爺和三爺的父親已經去世4年了。二太爺是二爺爺的父親,雖然在我出生後纔去世的,但我沒有印象。只記得在二太爺過三週年的時候,母親、姑姑和幾位嬸子在文章大大家的屋子裏做飯招待客人,親戚一來,母親、姑姑和嬸子們就把戴在頭上白孝帽的一角取下來護住眼睛,開始“二爺、二爺,你咋那麼可憐的啦,就這樣丟下我們走了,你叫我們可咋活呀,我可憐的二爺啊、啊嗷啊......”故鄉人哭喪,得一邊哭一邊嘴裏說道着,把逝去人的豐功偉績和自己對逝去親人的思念、感情斷斷續續表達出來。水平高的婦女,就像唱歌一樣,說得即催人淚下又富有藝術感。那時,我就想,假如我長大後,有親人去世,讓我也這麼哭,我可不會,當時可把我愁壞了。

話說那時,當母親和嬸子用孝帽的一角堵上眼睛哭得說得動情,哭聲悽婉悲切時,我和小兵哥哥好奇地爬到地上偷看她們的臉,竟發現她們臉上根本沒有淚痕,再掀起她們的孝帽角,仔細看,哪裏有什麼眼淚呢!這不是假哭乾嚎呢嗎?再看另外哭叫的人,也基本和嬸子母親一樣的狀態。我和小兵哥哥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跳將起來,拍着手叫道:“嗷、你們乾哭沒眼淚,還裝啥呢!”我們這一喊,把哭喪的人竟然惹笑了,母親和嬸子笑着罵我和小兵哥哥:“哎,我把這兩個碎先人、瓜娃哎!”我們堅持原則:明明你們沒有眼淚麼,我們爬到你們臉上看見的。就這一句話,把哭喪的人惹得笑彎了腰。

二太爺去世時80多歲高齡,在故鄉叫“喜喪”。我如今還記得那時的陽光柔和地照在院門口的土臺上,人的影子灑滿一地,飯菜散發出誘人的香氣,平時冷清的院落,來了許多親戚孩子,我們既可以玩得開心,又可以大快朵頤,孩子們,是最喜歡家裏“過事”的,不管紅白事情。

那時候,二爺爺一大家子和爺爺一大家子都居住在劉李河。

爺爺承襲着祖上的傳統,比較尊敬長輩,有禮有節,不敢有絲毫馬虎。

逢年過節,或者自己的“大人”過生日等事,爺爺總會領着我出現在老屋裏。

老屋裏住着我的三太爺。我能記得他時,他已經很老了。他是四爺爺的父親。記憶裏的三太爺老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眼睛細細長長,高高的鼻樑,瘦長結實的臉蛋,身高176釐米左右,身板硬朗,矯健挺拔,鬚髮皆白。外人稱呼三太爺爲“童三”。他見了我,總會憐愛地摸着我的頭說:“碎狗娃來看三太爺了,等三太爺以後死了,你是哭呢還是偷着笑呢?”三太爺每說這話,我就想起在二太爺三週年裏母親和嬸子們的表現,我便開心地“咯咯”大笑,我愉快的笑聲,連站在旁邊的狗,也停止了搖尾巴,一臉疑惑地看着我。

爺爺說起自己的大人們,滿臉恭敬讚賞。他說自己的三大我的三太爺有很高超的拳術,尤其會將雙截棍舞的龍飛鳳舞,無人能近身。

爺爺給我講三太爺的故事:有一年他隨同自己的三大出去收債,遇到一家老賴,人家欺負他們是外地人,百般狡賴,就是不肯還債。三太爺默默忍着,在一個風清月明的晚上,三太爺約老賴一家和當地父老鄉親在場院談判,三太爺說:“大家作證,我今站着不動,你若是能把我雙腳推離原址,帳我就不要了!”老賴高大結實,自恃練過幾套拳腳,根本不把兩個瘦弱的外鄉人放在眼裏。聽了三太爺的話,老賴說:“你可說話算話?”三太爺說:“男子漢大丈夫一言九鼎。”然後對老賴說,你先來,事不過三。老賴大喜,圍着三太爺轉了三圈,朝手心狠狠吐了一口唾沫,撲到三太爺跟前,抱着三太爺的腰就往起提,然而三太爺雙腳就卻像釘在地上一樣,紋絲不動。老賴慌了,後退數步,整個身子就迎着三太爺撞過來,三太爺依然站在原地,動也不動。老懶又擡起腳,一腳踢到三太爺後腰,三太爺忍着,沒有吱聲,當然也沒有移動腳步。惱羞成怒的老賴又要拿傢伙來打三太爺。三太爺“呔”地大喝一聲,說時遲那時候,三太爺一招“當頭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老賴腦門搗去,老賴不及提防,腦門捱了一招,一個大巴叉往後倒地,三太爺的力道加在老賴身上,老賴身子因慣性作用在地上撲通通跳躍了好一段距離,纔算停住。

這時候,場院裏已經聚集了好多人,人們看到此情景,豎起大拇指,連連喝彩。原來這個老賴平素就欺大壓小,無人敢惹,村人們肚子裏就憋着一股氣,今日看到有人如此暢汗淋漓教訓得他滿地找牙,都打心眼裏高興,村人們知道老賴和三太爺之間的渠渠道道,齊聲呼喊:“還人家的債!”老賴滿臉蠟黃,狼狽不堪地爬起來,俯首認輸。

第二日,老賴擺酒設宴招待債主,討學拳術,痛痛快快還了債務,皆大歡喜。真是不打不相識。

聽了爺爺的講述,我就想找三太爺學幾套拳術,爺爺就自詡他會“小洪拳”“大洪拳”,說要教給我。我興致勃勃地去跟爺爺學,爺爺卻乘機在我的頭上身上耍拳術,我疼得吱哇哇亂叫,爺爺說:“連這點疼都受不了,還想學武功?快拉倒吧,學武功很受苦的,女娃娃家,還是好好。”

我的三太爺鬚髮皆白,精幹利索。活到九十歲,臥牀幾年後去世。爺爺說三太爺得的是老病,無法醫治。三太爺有病時,我和爺爺去看他,他躺在炕上不能起來,仍然笑哈哈逗我。讓我感覺三太爺只是躺着休息而已,並沒有病。

老屋的塬邊上還住着我的四太爺。爺爺很少去他的四大家。因爲在爺爺和族人眼裏,四太爺做事有點過分。當時,四太爺一直沒有子嗣。二太爺、三太爺也只有一個兒子,就大太爺有兩個兒子,爲了四太爺百年之後有個上門告的兒子,大太爺將小兒子也就是我的三爺過繼給四弟當兒子。開始,四太爺兩口子對侄兒還不錯,可是後來他們生了一個兒子後,對三爺爺的態度大大改變了,他們怎麼也看不慣這個侄兒繼子,百般刁難,非打即罵,三爺爺實在無法忍受這種折磨,離家出走後,多少年音訊全無。爺爺心疼牽掛着自己可憐的弟弟,對逼走弟弟的四大耿耿於懷,連同對堂弟也有了看法。記憶中,我隨着爺爺去過四太爺家一兩次,大概是四太爺病中彌留之際和去世過事吧。每次和爺爺跟集回家,路過四太爺的兒子五爺爺家,五爺爺用低微的聲音乞求的眼睛問爺爺:“大哥,走到家裏去,喝口水緩緩再回,要不住一晚上?”爺爺頭也不回地邊走邊說:“不去了,回去忙着呢!”我看五爺爺就站在場院的麥草垛旁邊目送爺爺和我遠去,滿臉歉意。大概他從別人口中聽說過四太爺對三爺爺的事情吧。

五太爺我不大記得,大概在我記事不清時,他就過世了吧!

去的最多的是我的六太爺家。六太爺是爺爺的六大。比爺爺大不了幾歲,小時候一起玩耍長大的,所以他們爺倆感情很深。六太爺瘦瘦高高,國字臉,不苟言笑,下巴上有一綹鬍鬚。我去時,見他經常靠在上炕休息着,爺爺盤腿坐在下炕,兩個人抽着煙鍋,一句一句說着話,晚上,我和爺爺睡一個被窩,六太爺就在上炕自己睡一個被窩。

六太爺有三個兒子。五太爺膝下無子,六太爺便將二兒子過繼給五哥頂門立戶,這個過繼的爺爺我叫七爺。六太爺的兩個兒子,我叫六爺和八爺,他們身體高大,年齡和爸爸相仿,六爺、七爺、八爺性格開朗,老是笑呵呵的樣子,見了我這個孫子,嘻嘻哈哈叫着我的小名,抱起我往空中扔,然後用一雙大手牢牢接住,我即害怕又興奮,吱哇哇亂叫,他們越發高興,經常拿我取樂。

有時和爺爺去該上跟集,碰見六爺,六爺就會生拉硬扯爺爺去他家住下來。爺爺的堂弟兄們之間,除過二爺和爺爺幾乎朝夕相處外,我見的最多的是四爺、六爺和八爺,因爲他們見了爺爺很是親熱,總要熱情邀請我們去老屋吃住幾天,才肯罷休。

記得有一次趕集回家,遇到過雨,六爺便拉着我們去他家。我那時剛記事,大概三四歲的樣子吧,走路一直要爺爺抱,爺爺抱着我走了一會兒,實在抱不動了讓我下地走一會兒,我正趕上瞌睡,鬧起情緒來,不肯走,六爺就過來抱我,我掙扎着不讓六爺抱我,爺爺抱起我哄着往六爺懷裏遞,我不願意過去,伸手就在爺爺臉上撓了一把,爺爺生氣了,一巴掌扇在我屁股上,放下我,轉身離開,嘴裏說:這麼不聽話的孩子,我不要了!長這麼大,爺爺從未對我發過火沒有動過手,爺爺一巴掌,把我嚇住了,我站在路上,停止了哭泣,看着爺爺快步消失在小路後面的'一截矮牆後面不見了,我絕望極了,感覺我的天塌了,我覺得我做錯事了。

六爺趁勢笑哈哈抱起我,我沒有反抗,六爺走着,我眼睛看着爺爺消失的地方,尋找爺爺。心裏害怕極了。不一會兒,我看見一個瓜皮帽冒出牆頭,隨後看見爺爺瘦長的臉從矮牆後面探出來,臉上露着笑容,我愣了一下,隨後張開手臂,哇地一聲哭起來:爺爺爺爺!那一刻,我和爺爺有一種死別重逢的感覺。爺爺笑着走過來,從六爺懷裏抱過我,我緊緊摟着爺爺的脖子,將臉偎在爺爺臉上,生怕失去他。爺爺拍着我的脊背,輕輕說:“你長大了,身子重了,爺爺老了,抱不動你了,你要自己走路了”。從此以後,我好像一下懂事了,知道憐惜大人,再也不讓大人抱着走路了。

到了六太爺家裏,我睏乏極了,一頭栽到炕上就睡着了。等我醒來時,太陽已經偏西了,陽光將餘暉灑落滿屋,我聽到嗡嗡的說話聲,六太爺心疼爺爺的聲音:“看娃把你臉挖成啥樣子了,你也把她太慣了,這麼大了,走一步都抱着,你身體又不好!”爺爺說:“這娃乖着呢,懂事呢,今天是瞌睡了,我也沒有給說好,硬給太有(六爺)給,她惱火了,這娃脾氣大,要順毛捋。”我擡眼看爺爺,爺爺臉上到處是我指甲撓成的疤痕,已經結出褐色的痂。我內心愧疚極了。

那天的人、陽光、對話、爺爺的臉永遠烙在我的記憶裏,現在,還能在腦海裏一遍遍重現當時的情景。

時光飛逝,古人不在。100多年前,童氏祖先從山西洪洞縣大槐樹下搬遷到這個名叫星火的村子定居下來,繁衍生息,開枝散葉。從解放前的8戶人家,到如今54戶280多口人的大家庭,想來,有多麼不易。多少年來,無論經歷了什麼,我們童氏家族的人,始終頑強自豪自信地在老屋的這塊土地上生生不息,永不放棄。

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年老體弱的二爺爺二奶奶搬回老屋住下。那時候,我已經到了礦山上學,寒暑假回去,爺爺帶着我去二爺爺家,我感覺,爺爺對回老屋住是高興的,不知道爲何直到逝世,爺爺也沒有回到老屋去。

隨着爺爺年紀增大,爺爺的六個大人也都相繼離世。逢年過節,爺爺不去老屋了。有時,老屋裏爺爺的弟弟、侄兒會到山裏看望爺爺,爺爺這時很高興,吩咐家人好生招待自己老屋親人。

進入暮年的爺爺,喘息着,鬚髮皆白,身體虛弱,他正在踏着先祖的腳步,追隨他們而去。儘管我們不捨,可是,誰也無法阻擋生命的洪流。

和老屋親人最後一次相聚,是在爺爺過三週年時。

自此,滿懷傷心和遺恨的我,再也沒有回過老家。我去老家找誰呢?沒有了爺爺奶奶的老家,人去屋空,頹廢不堪。自此,我成了一個沒有老家可回的孩子。

我還有一個老屋。爺爺一輩子口裏心裏的老屋。我想追根尋源回去看看的老屋。我想看看老屋裏那些還鮮活着的親人。

老屋的親人們!你們可曾記得那個你們口中的“黃毛丫頭”?如今的黃毛丫頭年已不惑,她心心念念家譜埋入祖墳的原因,她希望有朝一日能看見重修的童氏家族家譜,她渴望親人們親密如昔,她祝願親人安康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