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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婆婆散文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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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打開冰箱,我就想起婆婆來。婆婆離去已經快四個年頭了,一直心裏唸叨着要記下些什麼,一直未曾付諸行動。

懷念婆婆散文隨筆

今天,是重陽節,難得在家煮頓飯吃。老實說,已經半月沒有在家開火了,打開冰箱,裏面只有一個白蘿蔔和幾個紅蘿蔔。於是,急匆匆趕去菜市場,買菜。

說起買菜,就想起有一年的大年三十,婆婆陪我買菜的情景。過年,最有人氣的就數菜市場了,尤其是大年三十的菜市場,真的是人潮如織,腳放地上挪都挪不動,好不容易挪到魚攤跟前買只魚吧,還得排隊半小時等着片魚。記得我買一樣,婆婆就伸手過來,“給我”。越到後面,手裏的東西越沉,可是她毫不在意,還是說,“給我”。我就說你都拎不動了,沒事。她就冒火了,“給我啊,你還要買別的還要付錢,不方便。”婆婆的身體本來有點胖,看着她左拎幾袋右拎幾袋,嘴裏說沒事,還微笑地望着我手裏的菜口袋,我的心生疼生疼的。折騰一兩個小時,終於買好菜並且從人潮中掙扎出來。我說太重太多了,得打車走。她說拎着回家吧,不怕。我說午飯要推遲呢,還是打車吧。她說要不你先回去吧,我走回去。婆婆說着,竟是一雙孩子般無邪的眼睛看着我,詢問我,我的心剎那間又疼了。輕聲說,你血壓高,提這麼多東西,萬一走暈倒了怎麼辦。不由分說,打車把她和菜一起送回家。

思緒飄過,我已經買好菜,提在手上沉沉的,沒人說“給我”了,我得一個人拎回家,一個人在廚房轉悠。恰逢國慶長假,迎着金燦燦的太陽光,菜市場外車水馬龍,似有過年的感覺。回到家,把買來的菜放進冰箱,打開冰箱的門,念起婆婆來。

婆婆,我從小就認識她,知道她是村裏的女強人,年輕時候是位冷美人,而且是位潑辣的角兒,左鄰右舍包括親兄弟都是談之擺擺手,言下之意兇得很惡得很。於是,在很多人眼裏,婆婆就是位只顧農業(事業)不重感情甚至沒有感情的冷血動物,包括我的父母都曾經告誡我說,有那樣的婆婆,嫁給鼕鼕有你好日子過!?而我還偏不信邪,於是就真有了這樣一位看似冰山一樣的婆婆。

婚後第一個年,回婆婆家過。年三十那天,婆婆一大早起來,就丟給我一隻老母雞,說宰了燉來過年。然後她就揹着籮筐拿着鐮刀出去了,說要去給驢子準備草料。我口裏答應着哦哦哦,心裏卻犯迷糊了,一隻死雞丟給我,我倒是能燉熟,這一隻活雞丟給我,該從何處下刀,而且得把老母雞弄死,打死也下不起手啊。心裏打鼓,馬上求助,把明晃晃的菜刀遞給鼕鼕,我就按住老母雞的翅膀處,別過頭,對鼕鼕說,宰,往死里宰。鼕鼕提醒說不要動,怕宰歪了。我答應着,約莫一兩分鐘時,就聽見老母雞驚叫聲起,我手一鬆,母雞趁機翅膀啪啪四扇,站起來了,我轉頭一看,雞脖子上的血還在冒,染得一身紅羽。鼕鼕就說喊你好好按住你偏不信,現在好了,沒有殺死。我說哪個說殺雞還要人幫忙按翅膀的,你不能怪我。一邊爭論一邊還得去把老母雞抓回來,重新宰過,燉了,纔是正事。於是,我和鼕鼕分成兩路包抄,心裏都在祈禱老母雞不要跑。誰知折騰了半個多小時,老母雞田邊土坎都飛遍了,最後可能是老母雞累了,趴在菜地上沒有及時起來的時候,鼕鼕才用雞罩把老母雞罩住捉回。

當我們又把母雞放在墩子上,準備再宰一刀的時候,婆婆揹着草料回來了,聽見我們還在磨磨蹭蹭地殺雞時,把草料往驢房一扔,過來了。口裏就說,我走的時候水就開了,現在可能都熬成水鍋巴了吧。我不敢說話,嘴角想笑不敢笑,咬咬牙,硬是把笑聲給吞回肚裏了。婆婆就說,一個男人,怎麼殺不死一隻老母雞,沒出息。我趕緊說是我按歪了,婆婆說誰說殺雞還要人按的啊。哈哈,我一聽,趕忙拋給鼕鼕一個得意的眼神。婆婆說着,就拿起菜刀,往雞脖子上抹了又抹,用小碗接住雞血,確定老母雞沒有氣息了,才把老母雞放在水桶裏,在母雞身上壓一塊石頭,然後把開水一古腦兒倒進桶裏,隔頭十分鐘便用木棍翻動母雞,然後去毛,剖肚,切宰。半小時後,婆婆遞給我一小盆雞肉,說她不會弄吃的,讓我用冬筍來燉,清燉尤其香。吃飯時候,鼕鼕的堂弟和弟媳來了,婆婆就說,快來吃快來吃,你哥哥殺的雞,遍山跑,嫂嫂燉的雞湯,鮮美得很!我再也沒有忍住,笑了出來,接着弟弟弟媳也是哈哈大笑,全家人都笑了。那個年,笑着笑着就過了!

次年端午,放假三天,鼕鼕說是婆婆生日,正好回老家挖筍子,於是,我們就回家過端午。

回家第一天,歇歇腳,就去挖筍子。鼕鼕挖,我打幫手。端午前後的筍子,多是不能長成竹子的筍子,還比較多,所以不一會兒,就挖了兩大籮筐。因平時沒有經常做農活,所以把兩筐筍子扛回家中,很疲憊,晚飯後便休息了。第二天起來,纔看見婆婆夜裏已經把竹筍剝開用水煮了切了烤鍋裏了。

第二天,早飯過後,我和鼕鼕都說肩膀背筍子背痛了,懶懶地坐在條凳上曬着太陽。婆婆從廚房裏傳出聲來,說要挖就去挖完,剩着不挖也就爛了可惜,挖回來你們休息,我晚上給你們烤乾了好拿去吃,送些給你們的同事吃也好啊。鼕鼕就回答說要得,於是我們又向竹林走去,挖筍子,撿筍子,背筍子,扛回家,一天下來,真真是腰痠背痛疲憊不堪。晚飯後,又準備休息時,鼕鼕電話響了,是他堂弟打來的,說是有好吃的,幾輩人得聚下。鼕鼕還聽得,疲憊瞬間不見,拉着我,對着屋裏的婆婆說了聲去堂弟家,就走了。

到了堂弟家,正在吃飯,飯桌前有鼕鼕的爺爺奶奶,兩位叔叔,兩位嬸嬸,兩位堂弟,還有堂妹表妹等等,齊刷刷整齊着。堂妹最是乖巧,一見我們到了,馬上站起來讓坐說,哥哥嫂嫂,你們的位置在這裏。那是什麼位置啊,兩位叔叔和兩位堂弟的中間,就是喝酒的位置啊。其實,一家人聚一起,酒可以不喝,但是龍門陣一定得擺。

這句話從二叔口中一出,大家都很是贊同,於是拉起家常。凡是家裏的七大姑八大婆的事,都講了,最後又講到鼕鼕的父母不下山跟我們住,是捨不得山上的竹林,叫我們要怎麼樣怎麼樣努力等等,繼而又以我們爲榜樣教育堂弟堂妹們……反正就那樣翻來覆去的,我記得桌上的菜都熱了幾回了,大家還興致昂然的,鼕鼕禁不住勸,已經喝酒了,而且似乎喝醉了,去睡了。二叔不知怎的,說起我父母的一些事來,我猛地被電擊了一樣,也不知那分鐘怎麼想的,反正挺感動,於是馬上給兩位叔叔敬酒,堂弟們見我開口,瞬間酒就端到我面前了。

我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升起很高了,是鼕鼕在喊我,說該收拾收拾下山,得回去上班了。回到婆婆家裏,在堂屋坐了會兒,見婆婆已經裝好烤乾的筍子。鼕鼕就說走吧,我說走吧,他剛邁過門檻,我也就準備邁出去,一提前腳,後腳不穩,一跤摔在門內。記得婆婆趕緊過來牽我,我反覆說,午飯吃了再走,現在走下不山去。婆婆就問我要吃什麼,我說稀飯。然後我就去睡了。我再醒來的時候,是下午一點多,鼕鼕說快起來吃稀飯了,俺媽親自給你熬的,她兒子醉了她都不給熬的。我一骨碌爬起來,喝了兩大碗稀飯,心裏暖暖的,終於有力氣踩着太陽一路下山去。

隔年,買房,搬家。剛搬家那會,家裏電器只有電飯鍋、飲水機和電視機,日子也就那樣過着。婆婆還住在老山上,她還是那句話,不給我們增加無謂的支出,要趁着還能勞動,把山上的竹子砍賣換錢,跟着我們住的時候,能減少我們的支出就減少我們的支出。我們會時不時打電話回去,婆婆也會給我打電話,問我要不要板栗,要不要大紅辣椒,要不要花椒等等,她說話都很簡單,就三五幾句,電話就掛了。有身孕後,婆婆給我的`電話多起來,隔過三兩天她就會打來,婆婆打電話一般都是她收活路回到家時打,因爲打早了我在上班,打遲了我已經休息,所以天黑剛到家時最恰當。她會在電話裏提醒我說要注意這注意那的,不要動了胎氣什麼的。記得有一天我工作的時候,頭頂的燈管“嗖”地着火了,我還挺着肚子到處找滅火器。我得意地告訴婆婆工作生活都沒事沒事,她卻在那頭着急,叫我無論如何第二天要到醫院檢查檢查。

日子就那樣溜走,轉眼炎夏。傍晚時分,電話響起,我接聽,是公公在電話裏說,你媽問你要不要楊梅,她現在忙着呢。我心想,肯定是忙着煮飯,於是就說叫媽安心煮飯,楊梅也能買到,啥也不要。公公就說她邊煮飯邊削筷子呢,說要找點私房錢,給你們買個冰箱,不然你經常都吃黃菜葉。然後公公就說婆婆每晚都要忙碌到十一二點甚至兩三點才睡覺,白天還得做正事,砍柴砍竹割草做家務,一樣不落。掛斷電話,我不禁自問,誰說婆婆冷血來着?自那天起,山上傳來的訊息,印入我腦海中的,就是婆婆白天上山砍竹子,夜晚挑燈削筷子的身影。

大致兩月左右,婆婆在電話裏說,冰箱的錢掙足了,叫我先去選好,她來付錢。於是,家裏有了一隻冰箱,是婆婆兩月夜夜辛苦削筷換來的。我能想象昏暗的燈光下,眼睛模糊的婆婆低頭勞作的樣子,手上老繭密密匝匝,腳下蚊蟲嚶嚶叮叮,噼噼啪啪聲音不絕於耳,青青悠悠深山夜闌星空……

婆婆說她不會做菜,我是在月子裏才真正相信的。但是她煮的米酒黃糖開水蛋,我卻是最喜歡吃的,婆婆也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每當我對着桌上的菜不動筷子時,婆婆就笑笑說,我給你煮開水蛋。我就趕快動筷子,說晚點煮晚點煮,其實心裏就想着真煮了我還是能吃下。那開水蛋的味道,現在都還回味,天一亮就端到牀前了,因爲不端到牀前我就起不來。婆婆聰明啊,她不用吵我叫我,我就起來把開水蛋乖乖地吃了,還抹着嘴說好吃好吃,樂得她笑眯眯地回答,那晚上給你多煮幾個。那時候我想,婆婆就是怕餓着孩子了,所以一個勁地給我加餐。直到年關,又是聚在二叔家,我與弟媳坐一起,我和弟媳都屬於那種不佔位置的個兒,八十歲的奶奶就打趣地說,你們兩個怎麼這麼小個兒,風都能吹跑,多吃點嘛。然後婆婆接過話,也打趣地說,以前我餵豬挺肯長的,亂餵食一年都能長兩三百斤,可她月子裏那般吃法,我都沒有把她喂肥呢。一大家子聽見奶奶和婆婆這樣嘮嗑,又伴着陣陣笑聲,送走一年。

兩三年後,婆婆的身體越發不好,“三高”逐漸嚴重。她似乎也能感知自己身體的不良信號,每每在電話中告訴姐姐們說她可能是不行了,唸叨我要工作孩子還小怎麼辦等等。那是三月,本不求神拜佛的婆婆卻時不時自言自語,觀音菩薩要過生了吧。我覺得她是扳着手指在算日子,於是在三月十九那天,帶她去廟裏吃齋飯,其實也就看見她才吃了一碗豆花和幾口米飯,她卻樂得很。說這輩子還沒有吃過齋飯呢,不知道啥味兒,今兒嘗着了,原來就是我們平時吃的豆花飯啊。

婆婆在家,家裏的陽臺欄杆玻璃地板樓道都是乾乾淨淨的,看見地上有一絲頭髮她也要撿起來,她甚至說人老頭髮掉得快,難得打理,乾脆去剪成短髮。每每我鬧鐘還沒有響,就能聽見婆婆拖地的聲音,那日早上準備上班,婆婆也是在拖地。啪的一聲,拖把斷了。婆婆就說,剛纔洗碗,碗破了,現在拖地,拖把斷了,可能我真的要死了。大清早的,我一驚,婆婆八成是把自己嚇成重病了,馬上安慰她不要多想,碗是被熱水激的,拖把是質量不好,本來就是壞的。確定她沒事後我纔去上班。

隔了幾周,週六,大清早就聽見婆婆打電話回老家,不一會她就喊我起牀,說是公公和舅舅(五保)兩個男人不知道怎麼收拾家裏,到處亂,要回去收拾整理下。公公擔心婆婆的身體,說怕她在路上暈倒,電話裏叫我無論如何不讓她回去。我便勸婆婆不去,她很是央求我,說今天去,明天就回來帶孩子,不影響你工作。回一趟老家,坐車兩小時,步行三個半小時,只是單面路程,她還“三高”,換誰都不放心。最後,我是趁她不注意時把門反鎖了,她去開門打不開,說門壞了,出不去,怎麼辦。我說要麼有人拿鑰匙從外面試試要麼找開鎖的,她纔打消回去的念頭,說算了算了,不去了,由得他們弄,等到“五一”纔去,多一天寬鬆些。

一月後“五一”到來,婆婆過一月似乎一年那麼長。所謂歸心似箭,“五一”前一天,婆婆就坐最後一班車走了,到鎮上住,次日走山路,那麼到老家就早些,更有時間把老屋收拾清掃,多陪公公說說話。打電話回去,婆婆安全到家,放心。“五一”那天晚上十二點多,公公在電話中急急的,說婆婆手不能動,翻不動身,還不能說話,眼睛也看不見晃動的手指。一問才知道,婆婆白日裏回到家是上午九十點鐘,一到家就忙碌着打掃房前屋後,洗衣洗被幾大缸,直到下午三點過才弄完,想着給驢子割草備料,揹着籮筐就去割草了。下午天氣悶熱,婆婆割好草,太陽已落山,回家坐屋檐下,涼風吹來,她覺得涼爽,便未加衣,晚飯後還和公公和舅舅嘮嗑半天。誰知一躺下休息,導致腦出血。

因爲山路太遠,將婆婆送到醫院時,已經錯過最好治療時間,婆婆癱瘓了,在醫院躺了兩月,在家中躺了六月,於那年大雪飄飄的冬天,永遠地離開了我們。

婆婆走後,我把她遺像抱回家中,擺在客廳顯眼處,離冰箱不遠。平日裏孩子喃喃學語,會指着照片說,是我的奶奶,我知道她是奶奶。忽一日,某友到訪,一進門,說被我婆婆的遺像嚇了,我說有什麼好怕的,相片都是我照的呢。她睜大眼睛看着我,你什麼時候膽子變得這麼大,我笑笑,說親人的遺像是不會怕的,除非覺得做了虧心事,有愧於逝者。她無語地看着我,蒙着眼睛哇哇叫,取下來取下來。無奈,我取下婆婆的遺像,包裹好,放入櫃子。

我與婆婆相處的時間,大算有六年,小算不足三年,與她說話肯定不像自己的母親那般隨意,但是都說她脾氣古怪,可是與我一起生活的日子,卻不曾與我講過嘴。婆婆,是個外冷內熱的人,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是位聰明能幹的農婦,更是位知人冷暖惹人疼惜的婆婆。

婆婆,她在的日子,既要當奶奶的媳婦,又要當我的婆婆。她曾對我說,我有什麼不對你就說,當媳婦我都當三十多年了,你奶奶都還不滿意,你說了我也好改。

婆婆,她在的日子,在別人眼中是不近人情,乍聽也如冰箱一樣,聽上去是冷冰冰的感覺,可是內心裝的,全是滿滿的愛。

婆婆,她不在的日子,就留給我燈下削筷的身影、拖地擦窗的身影、揹着孩子在陽臺張望的身影、在牀榻上動彈不得的身影……也留給我一隻冰箱,無論我幾時看見,我都能看見婆婆如冰山一樣晶瑩剔透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