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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卷 萬秀娘仇報山亭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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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濃花豔佳人膽,月黑風高壯士心。

第三十七卷 萬秀娘仇報山亭兒

講論只憑三寸舌,秤奇天下淺和深。

話說山東襄陽府,藺e時喚做山南東道。這襄陽府城中,一個員外姓萬,人叫做萬員外。這個員外,排行第三,人叫做萬三官人。在襄陽府市心裏住,一壁開着幹茶鋪,一壁開着茶坊。家裏一個茶博士,姓陶,小名叫做鐵僧。自從小時綰着角兒,便在萬員外家中掉盞子,養得長成二十餘歲,是個家生孩兒。當日茶市罷,萬員外在布簾底下,張見陶鐵僧這廝欒四十五見錢在手裏。萬員外道:“且看如何?”元來茶博士市語,喚做“走州府”。且如道市語說“今日走到餘杭縣”,這錢,一日只稍得四十五錢,餘杭是四十五里;若說一聲“走到平江府”,早一日稍三百六十足。若還信腳走到“西川成都府”,一日卻是多少裏田地!萬員外望見了,且道:“看這廝如何?”只見陶鐵僧欒了四五十錢,鷹覷鶻望,看布簾裏面,約莫沒人見,把那見錢懷中便搋。

萬員外慢騰騰地掀開布簾出來,櫃身裏凳子上坐地,見陶鐵僧舒手去懷裏摸一摸,喚做“自搜”,腰間解下衣帶,取下布袱,兩隻手提住布袱角,向空一抖,拍着肚皮和腰,意思間分說:教萬員外看道,我不曾偷你錢。萬員外叫過陶鐵僧來問道:“方纔我見你欒四五十錢在手裏,望這布簾裏一望了,便搋了。你實對我說,錢卻不計利害。見你解了布袋,空中抖一抖,真個瞞得我好!你這錢藏在那裏?說與我,我到饒你;若不說,送你去官司。”陶鐵僧叉大姆指不離方寸地道:“告員外,實不敢相瞞,是有四五十錢,安在一個去處。”那廝指道:“安在掛着底浪蕩燈鐵片兒上!萬員外把凳兒站起腳上去,果然是一垛兒,安着四五十錢。萬員外復身再來凳上坐地,叫這陶鐵僧來回道:“你在我家裏幾年?”陶鐵僧道:“從小裏,隨先老底便在員外宅裏掉茶盞抹托子。自從老底死後,罪過員外收留,養得大,卻也有十四五年。”萬員外道:“你一日只做偷我五十錢,十日五百,一個月一貫五百,一年十八貫,十五來年,你偷了我二百七十貫錢。召集不欲送你去官司,你且閒休!”當下發遣了陶鐵僧。這陶鐵僧辭了萬員外,收拾了被包,離了萬員外茶坊裏。

這陶鐵僧小後生家,尋常和羅棰不曾收拾得一個,包裹裏有得些個錢物,沒十日都使盡了。又被萬員外分付盡一襄陽府開茶坊底行院,這陶鐵僧沒經紀,無討飯吃處。當時正是秋間天色,古人有一首詩道:

柄柄芰荷枯,葉葉梧桐墜。

細雨灑霏微,催促寒天氣。

蛩吟敗草根,雁落平沙地。

不是路途人,怎知這滋味。

一陣價起底是秋風,一陣價下的是秋雨。陶鐵僧當初只道是除了萬員外不要得我,別處也有經紀處;卻不知吃這萬員外都分付了行院,沒討飯吃處。那廝身上兩件衣裳,生絹底衣服,漸漸底都曹破了;黃草衣裳,漸漸底卷將來。曾記得建康府申二官人有一詞兒,名喚做《鷓鴣天》:

黃草秋深最不宜,肩穿袖破使人悲。領單色舊褑先卷,怎奈金風早晚吹。才掛體,皺雙眉。出門羞赧見相知。鄰家女子低聲問,覓與奴糊隔帛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