票證的滋味散文

風瀟瀟，雨茫茫，人到中年，多思潮。中秋佳節，思親人，尤憶我兒時的玩伴，時光列車將我帶入夢中的老屋。長長的、彎彎的、幽暗的弄堂，是我們兒時捉迷藏的好場所。此時，我彷彿又聽到了“我做警察，你做小偷”，“不！我們換，否則不來拉倒！”童言無忌，當然最後兩人還是妥協了。他們不是兄妹，卻勝似兄妹。大家都敞着門，東家長西家短的相互串門，聊天，彼此知根知底，親密無間。

這樣的情景，現就留存在我記憶之中，猶如昨天。上世紀70年代初，我還是個懵懂的小女孩，無憂無慮。一年之中，我最盼望的是過新年。不但可以拿到長輩的壓歲錢，還可以穿上媽媽做的花棉襖，多漂亮。那可是媽媽憑街道配發的布票精心挑選，裁剪後親手縫製的。盤香鈕釦的花襖，如今成了時髦的復古裝。在當年物質匱乏的年代，樣樣東西都得憑票供應，什麼糧票、肉票、鹽票、煤油票、豆製品票、手錶票、自行車票、電視機票等等，涉及到老百姓的“吃、穿、用”每天的生活，範圍之廣可見一斑。再說男孩子吧，他們對打扮就沒我們女孩子“講究”，而是喜歡拿壓歲錢買平時難得吃到的美食，這叫“實惠”。如以前，我們街面上流行吃一種點心叫“海棠糕”。你光聽名字就很雅緻，像朵盛開的海棠花，不知道這點心的名稱是從哪兒得來的，那就不得而知了。現在我家弄堂口就有位老伯，每天都會來做海棠糕賣，你還別說這小攤子生意挺好。他用麪粉、小蘇打和水攪拌成稀麪糊，然後拿一個小勺子分別將麪漿掛入圓圈模一半時，放入豆沙餡和豬油，再將麪漿澆入模孔，蓋住豆沙，至模孔注滿後，上面再放糖板油丁，紅瓜綠瓜絲，烘烤約八分鐘後，色呈紫醬紅、噴香四溢的海棠糕就可新鮮出爐了。一口咬上去香香的，甜甜的、糯糯的，真可謂是回味無窮，齒頰留香呵！

這海棠糕那時又俗稱雞蛋糕，不知浪費了孩子多少饞涎水，尤其是幾個好吃的男孩。當初，我家弄堂就有那麼一位。小時候，他生得活頭虎腦，人稱小虎，是一個蠻討人喜歡的棒小孩。有一天，我和家人在樓下的竈屋間吃中飯，迷迷糊糊的好象聽得西廂樓有人走動的聲音。那時，我人個子小，但膽子挺大，不死心想上得樓探個究竟。不看不知道，一看着實嚇了一跳，你猜他會是誰？不是別人，正是跟我平時一起玩的小男孩小虎。一看他的臉色，霎時變得象豬肝似的緋緋紅，你問他話支支吾吾，答非所問的，腳底一抹油就溜回了家。我當時畢竟人小沒啥心思也沒在意。到了夜晚，我媽把我和哥叫到跟前說：“小雅，你們有沒有拿家裏的糧票？”我們倆都瞪大了眼睛覺得很詫異，搖了搖頭。媽自語道：這就奇怪了，我明明放在鐵盒裏的幾斤糧票難道會長腿跑了？！我剛纔取本購物證給你，小雅，明天就是年二十了，想讓你排隊買一條鯉魚回來，我好醃製風乾魚，等春節時燒給你們吃，不想發現盒子裏的糧票少了。

30年前，各類資源緊張、匱乏，買東西都得憑票證購買，所以各種票證就如人民幣一樣流通，有時候它還勝過現鈔。譬如你可以拿票證自由地跟貨郎交換小商品：塑料製品、被單、杯子、蒸籠等等。也可以拿票證換食品：雞蛋、糕點、豆製品等等。這會兒，我們被媽媽問得急了，不知怎麼辦纔好。我的心也隨之一激靈，猛想起中午上樓所看到的那一幕情景，不管有用沒用，趕快如實地向媽媽“彙報”。媽媽這才微微點點頭嗔怪道：你爲什麼沒早點告訴我？不容我說了，就在那夜，隔壁廂房傳來了大人的呵斥聲，小孩大哭小叫的，當然小虎和他弟弟小剛沒少挨竹子抽打。再說他哥哥小虎更是“罪加一等”。我後來聽人說，那夜他被老爺子拎到門外“思過”，可憐他在寒冬臘月的天氣，渾身凍得瑟瑟抖。爲此，小虎後來得了較嚴重的哮喘病。明日一早，媽媽就跟我們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原來，這事情是弟弟小剛出的.餿主意，他看見我們一直把票證放在擱板的鐵盒子裏，直撩撥得他心癢癢的。在平時，他們的一日三餐只勉強糊嘴，肚子感覺總是餓轆轆的。也難怪他們二個調皮搗蛋的男孩，糧食每人每月就限額在十二斤，有時搞不好還要從中搭二斤山芋乾片或麪粉。何況他們當時正處於長身體的階段，怎能抵擋得住對美食的“誘惑”呢？再說他們哥倆知道，憑半兩糧票就可以換一個海棠糕（雞蛋糕），腦子一發暈，只才闖下了如此的“大禍”。平時大家都是鄉里鄉親的，出了這麼點事，還難爲他們家長硬着頭皮登門致歉並退回了糧票，賠了好多不是，問題才得以解決。你想想兩家有多尷尬。還好，沒隔幾年，傳來了作廢票證的消息，真是大快人心啊！這對於老百姓來說是個天大的喜訊！

有人會說，這都是些什麼陳年爛芝麻的事情，但它卻是真真實實發生在那個年代。現在，我和當年的哥倆都已各自成立了家庭，有了自己的孩子。小輩們是無法理解當初我們這代人被票證“緊箍”的滋味的，他們所知道的，是現今生活如何的瀟灑自在。改革開放三十年，家鄉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物源充足，人民安居樂業，人均年收入相應也在不斷遞增。中國從計劃經濟走上市場經濟的軌道，百姓早已甩掉使用票證這個大包袱，各類商品敞開供應。如今，每個公民人人都擁有市民卡，出門可以憑證乘坐公共汽車、出租車；看病可以憑證享受醫保；養老可以憑證參加社保；購物還可以憑證在超市劃卡消費等等，一應俱全。如節假日出遊，你可以憑全年的優惠卡自由出入公園遊玩。這真是三十河東三十河西，票證年代是一去不復返了！我可以說，現代的人的皮夾子裏，越來越多的是消費卡和銀行卡，多的有十幾張，少則的也要有五、六張不等吧，你說呢？以前我家冷藏幾十年的各類票證，現今成了熱門貨。就說上禮拜，平時少有聯繫的遠方朋友，特地登門拜訪，說是他兒子搞票證收藏，此次想來交換點票證。對於我這個不搞收藏的人來說，當然歡迎他的到來。我隨即打開了塵封已久的鐵盒，悉數展出我家的“寶貝”，任其自由挑選，而我自己只留存少許的票證作紀念。

往事如煙，不堪回首。票證的滋味酸甜苦辣，我想每個人自會有體味。上次朋友的到來，重又勾起了我塵封已久的酸澀事，兩人在一起聊聊。他也和我一樣感慨頗多，跟我訴說87年時在異地工作，爲24斤口糧能爭取到28斤的事，幾經周折才解決的經歷。歷史的長河，不輕意間的在我們身邊悄悄流過，此時時間是創傷最好的解藥，大家最終都熬過了艱辛的歲月。我相信，小虎他們本不該發生的事絕也不會再發生了，他們的錯失完全是那個特定年代所造成的。在此，我願他們能從此走出陰霾，挺胸涌入改革開放的浪潮之中，做生活的強者，時代的弄潮兒。錦繡人生就從這裏起步，熱愛生活、挑戰生活、享受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