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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味優秀散文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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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每逢年關,我和三哥五弟,總會扯着母親的衣角,眼巴巴地望着母親,期期盼盼地問:“姆媽,都快過年了,你幾時帶我們去買新衣裳啊?”

年味優秀散文隨筆

“姆媽,我們家幾時熬糖打豆腐啊?別人家的都弄好了……”

那時候,父親在離家二十多裏地的公社農科所上班,家裏裏裏外外的活路,事無鉅細全落在母親一人身上。母親不急不惱,她總是顯出很慈祥的樣子來,憐愛地對我們哥幾個說:“孩子們別急!等急!等姆媽忙完了這陣子,就帶你們去買新衣裳,熬糖打豆腐。不會虧了你們的!”

其實,母親這時候的確是忙得不可開交。而且,母親所忙的事情,都是與過年相關的。

趁着天氣晴好,母親先是要蒸“飯米”。這項工作,是各家各戶都要做的。因爲“飯米”是熬好糖後,做“麻葉子”的必備食材。“麻葉子”是我們家鄉的一種傳統小吃,過年時,家家戶戶都少不了的。母親把事先放在木桶裏,用清水泡了幾天的糯米,用大燒箕撈起來,在坑塘裏淘洗幾遍後,把水瀝乾,然後倒進正在冒着熱氣的木蒸籠裏開始蒸。竈蹚裏的火越旺越好。幾根曬得乾乾的劈柴,在竈蹚裏噼噼啪啪地響着,閃着灼人的光。母親坐在竈蹚邊,不住地往裏面加柴,還時不時地往鍋里加水。有時候也折下一根黃麻桿,在蒸籠裏蒸着的糯米飯上插幾個孔,方便底下的蒸氣上來。待兩三個小時後,糯米蒸得熟熟透透了,母親便會給我們哥幾個每人盛上一碗,然後往碗裏拌些糖精,我們哥幾個便大口大口地吃起來,還不住地叫道:“真好吃!真好吃!”

母親把蒸好了的糯米飯,倒在一個大簸箕裏,待它們充分冷卻後,便讓我們哥幾個將米團捏細。然後,在禾場上架起木馬,放上竹篙,把曬牀鋪上去,將糯米飯倒在曬牀上。

臘月日子短,太陽不火不熅,如果天氣晴好,不出一個星期,“飯米”就曬好了。放在嘴裏一咬,硑硑直響,用手一掐,斷成兩半,這樣的飯米就是最合格的“飯米”了。做出的“麻葉子”就又酥又脆。

蒸好了“飯米”,還要蒸“玉蘭片”和“荷葉子”。這兩樣食物的製作工藝比蒸“飯米”要複雜得多。母親把糯米先浸泡幾天後,然後再磨成漿,在米漿上面墊一層布,倒上草木灰,待米漿裏的水份被吸得半乾後,母親便把糯米粉放到蒸籠裏。蒸好後,便將冒着熱氣的糯米粉倒在簸箕裏,手裏時不時蘸點水,趁着熱氣開始揉了起來。揉好一塊糯米糰後,母親便將事先調和好的藍碇水在上面均勻地塗上一層。然後又開始揉第二塊,看着母親一個人忙得團團轉,我們哥幾個也趕緊打下手。同樣的,母親將紅色的、綠色的碇水也分別塗在揉好的糯米糰上。最後,將有幾種顏色的糯米糰又捏成長條,一條一條疊加在一起,使勁揉搓,捏緊。等把這些東西都弄好,晾到半乾的時候,便開始一刀一刀地切起來。切出來的糯米片,薄薄的,長方形,紅綠藍三色相間,極其美觀,然後放到曬牀上曬乾,這就是“玉蘭片”了。

“荷葉子”也同“玉蘭片”一樣,把糯米粉蒸好,用擀麪杖擀成薄薄的一層後,再用刀劃成斜斜的方塊,曬乾後就成了。因爲其厚度如荷葉一樣薄,所以稱爲“荷葉子”。

在我的家鄉,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年貨,是極要花時間的.。在隊上上工的兩個姐姐,收工後,就將房前屋後的棍棍棒棒撿攏來,開始用鋸子來鋸斷,粗些的,就用斧頭一根根地劈開來。

麥芽是熬糖必不可少的東西。母親將洗淨、精心挑選過後的大麥,用溫水浸泡後,用燒箕裝好,上面捂上一層舊棉襖,放在保暖的地方。有時也放在有些熱氣的鍋裏,還時不時灑些溫水。經過一個禮拜的孕育,麥芽終於露出了白白的嫩嫩的芽兒,七八公分長的樣子,它就是熬糖的根基兒啊。看着這些密密麻麻的麥芽兒,我彷彿看到了那香酥酥的“麻葉子”在眼前晃動,沁人心脾。

母親又讓姐姐們把石磨洗乾淨,用繩子把推磨的木架子栓好,將剁細了的麥芽用木桶裝好提到石磨邊。兩個姐姐輪流推磨,母親則用瓢子將麥芽放進石磨的磨眼裏,還不住用筷子在磨眼裏搗幾下,加一些水,磨得半碎的麥芽便嘩嘩地流到石磨下面的大木盆裏。我和三哥五弟也在石磨邊跑來跑去,一時幫着從缸裏舀水過來,一時遞茶給姐姐們和母親喝。

麥芽磨好後,又開始磨泡好的細米,一邊磨,母親還把磨好的麥芽舀些倒在磨好的米漿裏,說這樣米漿熬糖的時候,出的糖會多些。這是熬糖的前奏了。

天開始擦黑的時候,母親便在竈蹚門口放好了稻草和紮好的棉杆。母親將磨好的米漿舀在大鍋裏,開始熬了起來。這是一個很考驗技術和耐力的活兒,着急不得,馬虎不得。剛開始燒的時候,火不能太急太大,否則鍋裏的米漿會被燒糊或巴鍋。熬出的糖要麼有糊味要麼數量少。竈頂上的灰塵或是油鹽啊腥味之類的東西,更不能落在鍋裏,否則,一鍋粥就有可能白熬了。待米漿熬熟,母親便舀到大木盆裏冷卻。還用大鍋鏟在盆裏不住地攪拌。到不燙手時,母親便將麥芽均勻地舀在米漿裏,時不時地攪拌幾下。這時候,已經到半夜了。我們一家人都沒有睡意,全部圍在竈蹚邊,等候母親的指令。待大木盆裏的米漿被麥芽充分催化後,米漿和水逐漸分離開來,米漿和麥芽的混合物沉在木盆下面,盆面上是一層黃黃的水。這時候,我們便在母親的吩咐下,開始過濾“糖糟”了。母親用瓢將米漿水舀在一個用活動木架扯好的棉布包裏,一邊倒,我們姐弟們便一邊不住地搖動着木架子。過濾出的糖水便嘩嘩地滴落在下面的大盆子裏。待包裏的水瀝乾後,我們便將包裏的糖糟倒在另一個盆子裏。等把一大木盆米漿全部過濾好後,母親又將瀝出來的糖水倒在鍋裏,開始燒了起來。這一次是燒劈柴了,火要大要猛。我們又將糖糟用布包好包緊,放在長板凳上,在布包上橫上一條扁擔,一頭一人,使勁壓,布包裏的水便慢慢地一點一滴地滲了下來,直到壓幹爲止。母親將這擠壓出來的糖水又倒在了鍋裏。

大概到了三更天,雞也在籠裏不住地拍起翅膀來,我們的瞌睡蟲也來了,便靠着柴禾打起了盹兒。這時候,母親忽然叫道:“快拿碗來,孩子們,舀糖水喝!”聽母親一說,我們的瞌睡也跑了。喝着又甜又香的糖水,我們心裏甜蜜蜜的。天快亮的時候,母親用鍋鏟在鍋裏不住地攪拌起來,竈蹚裏的火也慢慢小了。母親提起鍋鏟,看到上面掛着的紅紅的糖稀,也不往下掉了,對我們說:“糖熬好了!準備切麻葉子了,快去把隔壁的二叔三叔都叫來幫忙。”

天上已露出了一片魚肚白,幫忙的族人們過來了。我們把母親用“飯米”炒好的炒米花,搬到竈臺邊。三哥負責用瓢往另外一個小鍋裏舀炒米花,一次兩臉盆,母親則用鐵瓢往小鍋裏舀一兩瓢糖稀,然後用鍋鏟不住地攪拌起來,待炒米花炒均勻後,便盛進另一隻臉盆,我便接過臉盆,端到用房門鋪就的案板上。姐姐們和二叔三叔便很麻利地揉了起來。待把炒米和糖稀揉得很融合的時候,二叔三叔便用幾把菜刀將炒米花夾緊,左右開弓,翻來覆去,把炒米花整得四四方方,平平整整,然後放到一邊冷卻。待冷得差不多的時候,姐姐們便拿過去,放在桌上的簸箕裏,劃成兩寸多寬的一長條,然後便“嚓嚓嚓”地切了起來。不一會兒,一塊塊不大不小、不薄不厚的“麻葉子”便出來了。吃着這又甜又香,又酥又脆的麻葉子,滿屋子的人臉上都洋溢着甜美的微笑。

離年越來越近了,年味也愈來愈濃。村裏有人開始殺雞宰魚。父親也放假回家了,他帶着我和三哥五弟來到供銷社服裝鞋帽專櫃,幫我們每人挑了一套過年的裝新衣裳,我們幾個高興得一蹦一跳的,真象打了勝仗似的。隨後,父親又到副食專櫃買了些過年的物品,如豆筋,幹海帶,黑白木耳,蘭花豌豆,竹筍乾,白糖等等。魚和肉生產隊分了些,父親的單位也分了些,所以就不用再買了。

村子裏,馬路上,到處都有和我們哥幾個一般大小的孩子們,有的拿着鞭炮在燃放,還有的拿着氣球在玩耍。空氣中也瀰漫着油香和八角胡椒粉的滷香味。過年的氣氛是愈來愈重了。

母親和父親開始磨黃豆,準備打豆腐了。每逢過年,我們家是必須要打許多豆腐的。做豆腐丸子,紅燒豆腐,豆腐湯,臭豆腐,都是我們一家人很喜歡吃的食餚。而且,豆渣也是我們生活中一直離不開的一道好菜,燒臘肉,煲湯,煮河蚌,都是很可口的菜餚。父親推磨,母親往磨眼裏放黃豆。黃豆磨好後,母親又把鍋洗得乾乾淨淨,用清水又反覆沖洗幾道。母親把磨好的豆漿一瓢一瓢緩緩地舀在鍋裏,細火慢燒。待鍋裏的水和豆渣完全分離的時候,便和熬糖一樣,將鍋裏的豆漿舀起來,倒在一個用木架子扯着的棉布包裏,開始過濾。母親又將過濾好的豆漿舀在鍋裏,燒到豆漿開始起泡的時候,父親便將豆漿舀起來,倒在大木盆裏,母親將用少量豆漿調好了的石膏粉(俗稱滷水),均勻地灑在豆漿裏,攪拌幾下。不多久,一盆鮮鮮嫩嫩的豆花便做成功了。打豆腐的程序雖然不是很複雜,但卻很有講究,尤其是點滷水的技巧,弄不好會前功盡棄。母親每逢過年都要打豆腐。夏天天熱的時候,也會打些涼豆腐我們吃,所以打豆腐的技術相當過硬,從來沒有出過岔子。豆腐打好後,父母把一部分做成豆腐丸子,用油煎炸過後放起來;一部分切成小方塊,放在曬牀上曬乾,這是用來做臭豆腐的;還有一部分則切成一大塊一大塊,這是用來紅燒,煲湯用的。

臘月二十九,就開始炸油貨了。我們把先前母親做好的玉蘭片、荷葉子,全部搬到竈臺邊。三哥放柴,父親則用撈子開始在燒得滾燙的油鍋裏,炸這些油貨了。母親在旁邊的桌子上,正在精心地和着麪粉,姐姐們則巧手如織,捏出一個又一個形態各異的麻花餃子來。待父親把玉蘭片和荷葉子炸好後,母親和姐姐們做好的餃子又開始下鍋了。隨着一聲聲“噝噝噝”的油炸聲,和那翻滾着的油水聲,一個個又香又脆的麻花餃子,被父親的篾撈子撈出鍋來。我和三哥五弟,都爭搶着往嘴裏放。父母看着我們這饞樣,都忍不住地笑了。連聲說:“不要急不要急!等冷了再吃,別把嘴燙着了……”

多年以後,隨着父母的先後離世,熬糖打豆腐炸油貨,這些最有年味的傳統美食,也逐漸地淡出了我們的視線。再後來,隨着生活條件的不斷好轉,市場上各種美食的接踵而至,熬糖打豆腐炸油貨這些傳統的鄉村美食,在我的家鄉幾乎絕跡了。人們已經不再習慣於這種傳統的手工製作了。只要拿出幾張大鈔票,就可購買到各式各樣自己喜愛的食品來。村頭巷尾少了嫋嫋的炊煙,少了這種帶着原汁原味的鄉村的味道,更少了年的味道。

如今,每逢春節臨近,我總會想起父母在竈臺邊忙忙碌碌的身影。雖然那時候,家裏的條件並不好,但爲了讓我們一家人能夠過個開心的春節,父母親總是極盡所能地爲我們多置些辦年貨。想起那香噴噴的可口的年夜飯。想起這樣一句話來:“父母在,家就在。”竟不住潸然淚下。

有父母,才更有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