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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米糝糝的情分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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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連綿的秋雨終於有了節制,天己放晴,可天空卻沒有初秋時那麼湛藍,現己變成灰白交雜的色彩,好像蒙着一層薄薄的細紗,隱隱約約望不透明。時光一寸寸滑過春、夏、秋三季的長廊,不知不覺地踱到了初冬的門前,隨着氣溫驟降,這時候就不由得讓人想到,吃上一碗熱氣騰騰的糝糝稀粥,用來驅散身上的淡淡寒意。

玉米糝糝的情分散文

周圍勤勞的莊稼人己早早叩開了初冬的大門,一邊開始把收穫的東西運回了家,一邊準備着過冬的一切。樹上的蘋果熟透豔紅,宛如一個個要好的閨蜜,平時她們只能明眸遙望無遐相遇,到今兒別離了枝椏,停駐而遇便落地相擁,簇成一團、一堆,心愫水漣引逸私語,一起懷念往日的時光,憧憬明天的希望。田野裏不再那麼密不透風,稀稀落落的,成熟的玉米棒己經掰了,粗壯的玉米杆削瘦了許多,肥厚的葉子耷拉下垂,鬱鬱蔥蔥的墨綠色變得淡黃,看上去就像一位哺乳期的美麗少婦,頭上插着白色的尾羽,懷裏黃中透白的玉米皮恰似溫暖的襁褓,只是已不再把玉米寶寶層層疊疊地裏在裏面,秋風裏,她留戀着自己當初孕育期的驚豔,並把快樂講述給這個即將逝去的秋天。

這時候,妻子也沒有閒着,她把地裏種的各種蔬菜全採回家,那蘿蔔雪白似藕,雪裏紅豔如茶花,菠菜青翠欲滴,經過她取泥、洗淨、晾乾,然後醃漬在那個熟悉的菜缸裏,準備着冬天吃玉米糝稀粥時就着。她還抽空剝了袋玉米,在村西磨面房磨了玉米糝糝,那玉米糝黃橙橙的,大小均勻,抓一把在手中,感覺滑滑的,一使勁便從指縫間擠落,我把留在手心裏的幾粒捏搓着,捏搓着,徘徊在手心裏揉皺的那一段寄於玉米糝糝的情感便瞬間蝸居於心房,隨着思緒漫漫地淌出來。

在家鄉,玉米糝糝是家裏最平常、最普通的飯食。玉米糝做成的稀粥,先不說揭開鍋蓋後,那散發出來的油香、面香,猶如玉液瓊漿清香撲鼻,僅僅只要在那黃亮晶瑩的`粥面上,撮上一小堆綠綠的菜纓子就着吃,那滋味,真比吃席面還解饞。當地人們把糝糝稀粥,很自豪地和大米稀飯相媲美。在炎夏季節,一般把糝糝熬得較稀,裏邊有時加進一些紅小豆,晾涼後是最好的飲食,解渴又耐飢,當烈日狂曬,暑氣悶熱,舀一碗清涼的米湯灌下,那心中頓時就清爽了許多,身上的熱氣也隨之消去。那噴香醇厚、香味獨特的糝糝米湯,農村精壯小夥一口氣能喝下兩大碗,喝罷身上就格外地長了精神,一、二畝麥子不到半響就被割完。到了寒冬時節,雪花飛舞冷氣逼人,人們把糝糝卻熬的稀稠合適,坐在暖炕上,一手捧碗,一手使筷,時而用筷子撩起一小塊,伸脖接入口中,時而沿着碗邊縮脖而慢慢啜之,食時都不能太快,快了會燙了舌尖,欺騙了味蕾,一口稀粥一口醃菜,直吃的渾身發熱酣暢淋漓,完全感覺不到一絲寒冷。每種食物,久食了人都會產生情感,父輩們喝着玉米糝糝長大,吃着糝糝歷經滄桑,渡過艱苦的歲月,用玉米糝又養大了我們,到如今我們還仍然吃着玉米糝糝,對玉米糝幾代人都產生出一種割捨不斷的情分。這玉米糝,既是人們物質生活貧富的晴雨表,又是人們經濟生活發生深刻變化的歷史見證。

父親在世時,對玉米糝糝就有着一種特殊的情分。他常常給我講起過去農業社時期的一些事,說那時候種植莊稼也和現在一樣,春種玉米秋播小麥,但由於土壤很貧瘠,又沒有肥料施,收成都很低,小麥畝產僅有二、三百斤左右,還要給糧站交公購糧。待到夏收完畢,分到自家屋裏的麥子沒有幾鬥了。這幾鬥麥子,家裏人看得很金貴,平時幾乎捨不得吃,只有在來了重要親戚或是要乾重活,才偶爾擀一碗麪條吃,餘下的便是要應付過年了。在一年的吃食中,吃得最多的就是玉米糝子,因爲玉米是雜糧,交糧時糧站不要,所以分的也多。過去農村人乾的力氣活很重,當時只吃糝糝稀粥,沒有其它主糧,脹的快,餓的也快,不耐飢,可有時還有吃不上的時候。父親回憶吃食堂那會兒,全村幾百口人端着盆子拿着碗,排隊舀飯,鍋裏熬的就是糝糝稀飯,一人一馬勺,糝糝稀的能照見人影,喝上兩碗撐起肚皮,一泡尿又癟了,每說起這些,臉上都會泛出一種難言的苦澀之情,他很感激玉米糝糝在那個年代解決了鄉親們的饑荒。特別是父親描述的把玉米粒倒在自家石磨上磨糝糝的情景,至今我還清晰的記得。磨糝糝時,先把玉米拌水,讓玉米浸透吸水皮心分離,然後倒在磨盤上面的“磨眼”處,有時父親推着石磨杆轉圈,有時套上一頭捂了“安眼”的老牛,慢慢悠悠地拉着磨杆走,玉米粒隨着轉動滾進兩石磨的夾縫之間,在“嗞嗞、嗞嗞”的響聲中,破碎的玉米粒便在兩塊石磨間隙像瀑布般飛瀉而下,恰是一幅“旋乾磨上流瓊漿,煮月鐺中滾金龍”的景象,等磨的差不多了,父親把玉米粒再一點一點攬進篩子搖篩,他搖篩子很靈巧,雙手對稱性平衡地抓着篩子的兩邊緣,左手拉,右手掀,篩子裏的玉米粒聽話似的朝一個方向像河流旋渦一樣飛快旋轉,等搖一會停下來時,篩面中間便簇擁了一小堆的玉米皮,抓去後,篩底漏下的就是金黃、光亮、滑膩的玉米糝子,篩子上面留下的玉米粒再被石磨重新磨一遍。到如今,電磨子磨糝糝己經代替了石磨,電一接通,機器隆隆,鋼磨飛轉,一邊流出糝糝,一邊吹出玉米皮,省力又省時,想吃糝糝也不必再像以前那樣辛苦了。

我就是吃着玉米糝糝長大的。聽奶奶說,在我二歲多點,就開始喂糝糝稀粥了。那時我消化不好,平日身體較瘦弱,可每經過一個冬天,到了來年的春天時,我的身體就煥發得很強壯,原因是冬天裏吃的玉米糝稀粥,易於消化吸收,增加熱量,補脾胃,益氣血。記得上小學時,深秋時節玉米一掰,奶奶就準備着磨玉米糝糝,她把從玉米堆裏挑選出的一些個大、粒包的玉米棒留給我和大姐,讓我們放學後用手剝顆顆。記得那時候還用的煤油燈,等放學回家書包一撂,大姐會從窯後架板上取下那盞烙滿油漬的煤油燈,哧,擦着火柴,那紅光如絮團化開,大姐把一隻碩大的玻璃罩馬上罩上,又拔亮燈芯,那迷人的光焰連同柴梗味和玉米的芳香,在整個窯洞彌散開來。開始我和大姐剝的很快,但漸漸感覺到手掌的疼痛,就慢了下來,可一想到那香噴噴的糝糝稀粥,又會加勁剝着。有時還一邊剝一邊背訟學到的課文,那聲音,給清靜的鄉間夜晚帶來了歡樂、溫暖和團聚。油燈下,在泥窯洞的牆上,微弱的光線描繪着我和大姐漸漸長高的身影,那顆顆玉米粒,也盤曲着我和大姐深厚姐弟情的虯根。

如今,人們的生活水平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雖然經常吃着滿盤滿碗的珍饈佳餚,但是還戀着散發出濃厚芳香的糝糝稀粥。玉米糝雖是鄉間村野的飽腹之物,看起來粗俗土氣,難登大雅之堂,但它和人的鄉情鄉味緊密的相連在一起。它那純樸的滋味,質感的幽香,都會讓人魂牽夢繞。許多人走南創北,終生都保持着家鄉的口味,始終沒有改變嗜食玉米糝糝的習慣,仍對糝糝稀粥癡戀不捨。去年冬天,一個在新疆當兵多年的老同學攜妻兒來看我,妻子問早飯吃什麼,他們幾乎異口同聲地說:“糝糝稀粥!”於是,妻子就用大鐵鍋熬了一鍋玉米糝糝。她先給水裏煮了紅小豆,待豆子爛了下糝糝,然後再用軟軟的麥草文火慢慢熬。端一碗紅黃粘綿,光亮油香的糝糝稀粥,香的老同學一家子饞涎欲滴,一人一大碗,將筷子頻頻地伸向盛放醃菜的碟子上,就着吃得有滋有味。臨走時,老同學深情的說:“我真想能經常吃到家鄉的玉米糝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