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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麻雀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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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麻雀跟忻州的麻雀有什麼不同。這句話跑到腦子裏來的時候,我正望着那些在住院部院子裏草坪上蹦蹦跳跳的麻雀出神。那是一些北京的麻雀,因爲這是在北京。麻雀一般不會從一個城市跑到另外一個城市吧?所以我很肯定地把這些麻雀當做北京的麻雀來看待。不過麻雀好像不管這麼多。它們只要能夠吃飽喝足,在樹枝上或者草地上蹦跳,就夠了。麻雀的生活顯然簡單得多,也實用得多。

北京的麻雀散文

而我則不然。

現在我是在北京。北京給我的感覺並不是那麼強烈。沒有大都市應該給人的那種氣派與感觸。要不是自己刻意感知——哦,我是在北京——幾乎就無法意識到北京跟忻州的區別:一樣大街上熙攘的人羣和車流;一樣高聳的樓羣和破損的建築物;一樣灰色的心情。如是種種,讓我油然而生一種倦怠之感。這樣的感受,與北京本身的含蘊,背道而馳。這種感受,應該不是北京所能給予人的感受。而我知道,再怎麼說,北京畢竟是北京。它的氣派一目瞭然。問題出在自己身上。這是一定的。不同的心境,決定了不同的感知。很多時候,自己的心情不是由自己掌控的。這一點不知道麻雀們能否認同。無論北京的還是忻州的麻雀,估計都無法認同我的觀點。同樣,無論北京的還是忻州的麻雀,我都無法跟它們交流。所以它們的思想我一無所知。

說真的,麻雀的自然隨適讓我自慚形穢。

將近兩個月了,我每天與那些白衣天使打交道。我感覺這些天使榨乾了我。我本身就骨瘦如柴,如此一來更加地慘不忍睹:我已經蠟黃的臉孔更其蠟黃;我已經蜷曲的腰背更其蜷曲。而天使們絲毫不爲所動。我的衣兜一天天變癟。我知道自己已經無法在近期內把這些衣兜充實起來。而且,可怕的是,衣兜還在進一步癟下去。對此,天使們視而不見,不以爲然,無動於衷。他們燦爛的笑容背後,藏着鋒利的刀刃,讓我情不自禁打着寒戰。

就在這樣很具現實色彩和內涵的日子裏,我成爲一個實實在在的現實中人。或者,行屍走肉。到這時候,我才深切地理解了這個成語的含義。而且我發現,我失語了。紛紜繁雜的思緒在腦子裏跑來跑去,而我,茫然地打量着這個世界,感覺一切都變得十分陌生。感覺任何話都不想再說。或者,簡直就無話可說。那些我所鄙夷的東西十分無情地屠宰了我。我已經變得支離破碎。我成爲一個陌生的自己。

像文學,以及一些精神層次的東西,則跑得無影無蹤。文學頂個鳥蛋。這句話跑到腦子裏時,我欣喜萬分。我知道自己找到了一個契合點。屬於生命本身的契合點。在我的生命當中,在近段時期,這算是重要的一件事。我終於找到了,這是值得慶幸的。在迷離恍惚中,我感覺自己已然不再是那個對精神生活念念不忘的人。當然,毋庸置疑,一方面,文學在現實面前不堪一擊;另一方面,又凸顯其耀眼的光芒。這一點我毫不懷疑。但是,在我遭遇了這些猝不及防的變故之後,文學的脆弱和無用顯而易見,讓我不能有一絲一毫的信心來左右自己的精神。偶爾,一些閃着靈光的碎片還會在心裏一掠而過。不過,看去十分的遙遠。我與它們之間,橫了一道又一道厚厚的牆。我的腿腳是這樣沉重。我無從跨越這些牆。

對一個個體而言,尤其是曾經視文學爲生命的人而言,這無疑是致命的。我自感陷入一個爛泥潭,不可自拔。我無法呼吸,無法自救。我眼睜睜看着自己越來越深地陷下去,陷下去。

多少個白天和夜晚,我被一種強烈的恐懼熬煎。現實的真實性令人悚然。現實的無情令人無語。有一些萌動着的微細的`東西潛入內心。我注視着它們,感覺是那麼陌生。而它們,張望着我,不懷好意。又或者,是我不能理解它們的好意。這不怪它們。我已經陌生到了這樣的地步。我看到了另外的一個自己。心裏的碎片零落不堪。我在這種零落中沉淪,但不能不清醒地意識到自己的存在。兩個月的時間,並不長,可是足以讓我喪失一些東西;讓我在現實中感受到什麼叫做窮途末路,什麼叫做心力交瘁。

那些曾經的偉岸與挺拔一去不返。或者無比無恥。像虛空一樣無恥地引誘着我那顆不屈的心。爲此我不能無視自己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是的,我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這一點讓我由衷欣慰。視野裏的麻雀是那麼閒適隨意。一隻走來走去的黃貓也不曾使它們驚惶失措。這是大自然的傑作。我注視着這些,感覺有些東西在心裏升騰起來。

是的,人自身擁有的本性讓我不能甘心。我看着北京的太陽,努力呈現笑容。我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是不是真實的笑容,是不是在別人看來十分恐怖。

生活中究竟什麼是最重要的。

面對這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命題,我迷惑了。

院子裏樹木參天,綠意盎然。這裏那裏,穿着條狀病號服的人們,和他們的家屬,三三兩兩閒坐聊天。麻雀們從樹上飛上飛下,輕盈而自然。它們靈巧地轉動它們的小腦袋,用它們黑又亮的小眼睛看着我,看着人們。

我五六歲的時候餵過一隻麻雀,是從房檐下的麻雀窩裏掏出來的小麻雀。我沒捨得餵給貓吃,自己養了起來。我向母親要了小米,盛在酒盅裏,拿水浸泡了,再用小棍兒挑着,一點一點餵給它吃。它張着鵝黃的小嘴,香甜地吃着,用黑又亮的小眼睛看我,對我充滿了信任。而它不知道,我幼小的心裏,充滿了快樂。這是一隻忻州的麻雀。曾經的麻雀。四十多年前的麻雀。它的歸宿我不想說。因爲一旦說出口,我就心疼得不能自已。我只允許自己記住它的可愛和美好。這或許有些霸道。不過我只能如此。直到現在,一閉上眼睛,我還能想起來那用水浸泡後的小米所具有的特殊的味道。

不得不說,這隻微不足道的生靈,讓我對自己的生存本身,擁有了某種理性的感知。歲月漫長,懷想悠遠。我想,當你能夠懷念曾經的美好時,那麼,其實你已經擁有了十分美好的東西。這種美好,深藏內心,讓你心裏踏實。就像此刻,我注視着草坪上這些蹦蹦跳跳的麻雀,北京的麻雀,心裏平靜了許多。

或許,生活的本意就是如此。你必須經歷,然後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