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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來了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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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來了,前天來的。

婆婆來了散文

這次,婆婆住的時間會比以往長,因爲她老了,不想自己做飯自己吃了。她需要兒女們的照顧。

婆婆今年80歲整,託上天的福,她的身子骨還算行,大毛病沒有,就是血壓高,需要長期服用降壓藥。只是婆婆老不堅持服藥,記得就吞一片,不記得三天都不摸一下藥瓶子,所以她的血壓一直居高不下,怎麼說她都沒用。

婆婆一共生養了五個子女,三男兩女,老大在城區工作,老二就在老家作田,我們是老三,住在偏僻的鄉鎮,和她隔得最遠,有50多公里路。從公公過世後,婆婆就離開了老屋,搬到了大哥的新屋裏住,可怎麼着那也是一幢又空又大的房子啊。說起來,這也是我們做兒子媳婦的不是,讓一個八十歲的老人獨居,若她稍有個閃失,那就是大事了。但這事也不能全怪俺們做小輩的,婆婆自身也有問題啊!

該怎麼說我的婆婆大人呢!在她身上,有很多地方是讓她的兒女們側目反感的——敏感,多疑,小氣,懶怠,不講衛生,脾氣大……本來老家有二哥在,而且二哥二嫂也不是那種不孝之人,她完全可以和他們吃住在一起,可婆婆這個人實在不好相處,事事愛計較,處處難順心,動不動就跟二嫂慪氣賭氣耍性子發脾氣沒完沒了的糾結。二嫂說,我是真怕了她啊,我自己還和兩個兒媳婦在一口鍋裏吃飯呢,孫子孫女嗚哩哇啦一日鬧到夜,這一大家子人相處,磕磕碰碰的事是難免不了的,這老太太又沒有一顆足夠寬容的心,我哪做得到啥事都盡她的意,哪能天天把她供菩薩一樣供着?一旦和她有點口角鬧點彆扭啥的,我如何去做這媳婦,如何去當這婆婆?

二嫂的話固然不好聽,可說的都是大實話。我們和大哥大嫂自然也不好強拗着婆婆和他們一起住,若因婆婆的事把二哥一大家人的日子攪得不得安寧,那也是要不得的。

說實話,我對婆婆最反感的地方是她的衛生習慣,這真是一個令我頭疼的問題啊!

譬如,早上的洗臉刷牙,晚上的洗臉洗腳,按說都是每日不可省的事,可是婆婆能省一次是一次。早上的洗漱勉強還能敷衍過去,晚上的洗臉洗腳就一百個不情願了,哪怕把熱水端在了她面前,她還是要推脫,有時一看推脫不了婆婆就搪塞,她說在我們上班的時候她自個兒早就洗好了。我就不依不撓,把她的洗臉巾揚出來看讓她自己看。毛巾是乾的。她就“嘿嘿”地笑,這才老老實實的洗。

婆婆的頭髮,我不知道在老家她多久洗一次,反正她每次來這,我們都得帶她到理髮店洗了,不然,她坐在哪哪都有味道。如果在這大冬天裏想讓她痛快地洗一次澡,我和她兒子把唾沫說幹了,她老人家還未必肯屈就。所以我一般只是讓她換換內衣,洗澡就算了,省省我的精神。

說到婆婆的懶怠,講出來還真讓人哭笑不得。那次,婆婆說她頭暈目眩,渾身發軟,我們趕緊把她送到醫院,醫生把該做的檢查都做了,也沒查出什麼毛病,然後醫生對我們說,老人家是餓的,肚裏吃的東西太少了。這簡直是打我們的臉啊!我們幾個一起追問婆婆,一天吃三餐飯你吃了幾餐?婆婆吶吶地說,這段日子胃痛不想吃,一日吃了兩餐。二嫂一聽,小聲地嘀咕了一句,你胃痛嗎,我咋看見你天天還在外面打麻將,我看你就是坐在麻將桌上舍不得下來沒空做飯,怕是一日只吃了一餐吧!婆婆別過頭,裝做什麼都沒聽見。我和大嫂兩個卻捂着嘴巴直笑,她的三個兒子則站在一邊笑也不是惱也不是。二嫂沒有冤枉婆婆,別看婆婆七老八十,她的賭癮可真不小,吃了飯,上桌趕下桌。幸好她的賭很小很小,一天整下來贏的時候最多二三塊,輸的時候也就三五塊,有十塊錢夠她玩上三天哩。平時我們回去看望她,十次有九次走進屋裏千呼萬喚見不到人,哪去了,不是在搓麻將就是在鬥地主。

婆婆的精神生活是豐富了,可是對於自己的一日三餐飯卻越來越將就。尤其最近幾年,她不願煮飯,也不願炒菜。她喜歡蒸飯蒸菜。蒸菜就蒸雞蛋、肉、辣椒、豆腐、鹽菜什麼的。飯呢,抓把米盛在大瓷碗裏放進電飯煲裏蒸就是。這樣也行啊,蒸出來的米飯,香,軟,又營養,又好吃。但是我的婆婆是這樣吃的,中午扒飯的這一邊,晚上扒飯的另一邊,就是說,她在一隻飯碗裏扒了兩餐飯,可是她只需洗一次碗。咋樣,我的婆婆夠環保吧!

其實,對於婆婆,她的種種劣根,我都能付之一笑。而真正擱我心裏的是別的事,只是,婆媳之間的事,說出來是個疤,不說出來又是個結。不過,我還是願意說出來。因爲疤痕時間久了就好了,而結會一直繞在心底解不開啊!

那是90年的時候,我生下女兒沒幾天,婆婆過來照顧我坐月子,帶着一個五六歲的小侄子過來的。趕巧有一天傍晚,母親也過來看我了。把袱褓中的女兒算上,屋裏一共有6個人了,可牀只有兩張,我就要婆婆和我一起睡大牀,母親睡沙發,夫帶小侄子到隔壁的小牀上睡。但是婆婆爭着搶着非要睡沙發不可,母親是個爽快人,禮讓了幾回後就沒再堅持,鑽到被窩裏便睡了。當時我還爲婆婆“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的大義行爲挺感動的。誰知第二天早上起牀後,婆婆竟然坐在隔壁房間裏向她兒子哭訴,說她昨天睡了沙發,興許還說了別的啥。她那個愚昧的兒子不由分說就向我猛烈地開火了……那會兒我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委屈得哭紅了眼睛,心裏一萬個想不通婆婆爲什麼睡個沙發咋會這樣傷心?按老理講,外婆是客,奶奶纔是自家人,這張沙發她睡也沒錯。再說,總得有個人睡沙發,早知如此,我摟着女兒擠沙發算了。

母親看我還在坐月子,就這樣哭,心疼死了,又氣又急,和夫就吵上了,婆婆看母親盡指責她兒子,她不幹了,護犢之情,刻不容緩……那個天下大亂啊,氣得我早飯一口沒吃,一把抱起女兒就走,只扔給夫兩個字:離婚!然後,我就住到了鄉政府的姨媽家裏。最後,是在夫的三番四次的道歉和寫下一張信誓旦旦的保證書之後,此事才平息。

都是婆婆惹的禍!這是我們結婚有史以來第一次最激烈的爭吵,也是我回孃家告御狀絕無僅有的一次。

儘管如此,我還是挺在乎婆婆這個媽的。在我過四十歲生日那天,我多希望聽到她一聲祝福啊,但這最終成爲我的奢望。婆婆只記得她兒子的生日——在她兒子滿四十歲生日那天,她送來了二百元錢和她的祝福。我比她的兒子小一歲,這個事從我和她兒子訂婚起,她就知道的。

就晚了這一年,婆婆便不再放在心上了!

徜偌,我的雙親健在,他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忘掉這個日子。

今年6月,我在南昌住院七天,夫在電話裏都告訴了婆婆,說我又做了一次手術。可是一直到現在,婆婆自始至終都沒問過我一句,在她的世界裏,好像根本就沒有發生過這回事。婆婆也是媽,她怎能如此寡淡?太薄涼!

當然,這並不是婆婆的全部樣子,更不是我這個做兒媳婦的針尖對麥芒。

可不是麼,在婆婆身上,也有很多的閃光之處,也有很多值得我敬重的地方!

聽家裏人說,小時候的婆婆,命比黃蓮苦,呱呱墜地睜開眼就沒了爹,她的娘身體也不好,常年病着,一雙三寸金蓮,走路都得輕輕的慢慢的走,更別說幹活做事了。娘怕怕帶不大她,在她三歲時便被抱來了公公家,是以童養媳的身份進門的。諸多細節婆婆自己從不願對我們講,我們也不好輕易翻問,可見那是她心底的一個黑洞。無法想像那時候的婆婆,那麼小,她是如何忍受親人生離死別的`悲傷,又是如何在一個陌生的環境里長大?公公那時一直在外面讀書,她沒有進過一天學堂,她整日待在家裏就是幹活……可以說,在未和公公圓房之前,在這世間,她是忍受了長久的寒冷和孤獨的!

婆婆和公公的婚姻,不能說很好,也不能說太壞,倆個人磕磕絆絆一輩子,沒少吵,沒少鬧,可這個家還是完完整整的一個家,這裏面有公公婆婆彼此間的相互忍讓,更有婆婆爲這個家作出的極大犧牲。在土改的時候,婆婆就加入了中國共產黨,而且在土改運動工作中一直很活躍,本來也可以和公公一樣,成爲公家人,吃公家飯,但如果兩個人都出去,家裏的老人孩子怎麼辦?婆婆思慮再三,決定自己退出來成全男人的事業,讓公公一心一意出去幹革命,自己則在家養老的撫小的,這其中的含辛茹苦,劬勞顧復,只有婆婆自己才能體會啊!

雖然婆婆在家作田,可她纔不是那種默默無聞的家庭婦女。不識一個字又如何,她懂許多大道理呢,她平日待人處事周全得體,她在村裏的口碑極好,於是,“村婦女主任”這個頭銜從她年輕時一直伴隨着她青絲染白霜。

這還算不了什麼,在婆婆六七十歲時,村裏無論公事私事,還是少不了要請她出馬。尤其是村裏每隔幾年要重新分田這事,是一定要婆婆在現場的。還記得婆婆七十四歲那年,剛好來我這裏沒住幾天,就接到老家的電話催她回去,我不讓她走。婆婆說,不行,得去,要分田,這是大事。我就奇怪了,心底暗笑不已,我問她,你都這麼一大把年紀了,隊裏分田與你何干,你懂啥,爲什麼一定要你去?婆婆說,分田要量田,只要是我看着量下的田,別人就信,就服,你說我要懂啥,我公道啊!

現在也是如此,村裏若有個拍不下板的事,遇到個蠻橫霸道不講理的的人,只要婆婆站一旁敲打幾句,勸和幾句,事也沒那麼難解決,人也沒那樣難纏。用村裏人的話說,不看僧面看佛面,怎麼也得看在她老人家的面子上,怎麼也得隨勢變通一下……太神了,我的婆婆!

話又繞過來了,婆婆在外人的眼裏,包括她對待外人的公道,慈愛,祥和,那都是沒得說的。爲什麼婆婆對待自己的家事,總是含含糊糊,拎不清?而且很多時候對待家人完全不講道理,有時過於自私、偏激?這說明了婆婆內心其實很脆弱,缺乏自信和安全感,她害怕兒女們的忽略和冷落。平時慪氣賭氣使性子,不過都是爲了造勢來鞏固自己的地位,她渴望家裏所有人都寵着她,重視她。她的種種行爲看似荒謬,不近人情,實則正是她用來引起兒女們的關注和愛的武器。婆婆真的是一個老小孩了。

我想,無論婆婆對我如何,那是她的事。我如何待她,這是我的事。所以,對於婆婆,我會試着用更多的理解和愛去接納她。且不說替她的兒子盡孝,報答她的養育之恩,就憑她這一生吃的苦,走過的路,蒼老的容顏發如雪,足以讓我包容她的一切!

婆婆也是媽。我希望,婆婆住在我這兒的每一個日子都是開心的,快樂的。這是她的幸福,也是我們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