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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老屋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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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算,我與老屋相別竟有八年之久。

我與老屋日誌

我想它該是很老了吧!的確是很老了,老到我已忘記它始建的年份,只能從那脫落的木漆和斑駁的牆壁推斷年齡應是比外公還要老的。原以爲我與老屋是不會有任何交集的,可偏偏,它就那麼刻骨銘心的留在我心裏那麼久,那時我隱約覺着有某種味道,後來才明瞭那種味道叫做宿命,我與老屋終究是結下了不解之緣的。兒時是看過母親的照片的,黑白的,穿着一身白色小碎花的確良衣服,兩條又粗又黑的麻花辮,一口潔白又整潔的牙齒,即使是黑白照也能感覺出陽光和牙齒髮亮的模樣。

若不是親眼看過照片,我是難以相信母親年輕是竟也是個美人胚子的,那時年時不是很好,和母親一般年紀的人大都遭受過饑荒,虧得外公當時身居村裏會計一職,讓他七個兒女平安長大,母親和兩個舅舅還都上了初中和一年的高中,除了對不住因病早逝的小舅,外公確實可以稱爲一個了不起的父親了。那時的母親可以稱得上是才貌雙全的女子,因此提親的人也是快把門檻踏破的,可母親卻愛上了一無所有的父親,最後年少氣盛的母親不顧家裏的強烈反對跟着父親跑外公一氣之下就和母親斷絕了關係了,並揚言永不得入他周家的門。

在發生變故之前我是沒見過外公的`,母親也極少提及,那時我是極其羨慕有爺爺奶奶的小孩的,她們可以肆無忌憚的撒嬌,奶生奶氣的叫這爺爺奶奶,父親是個孤兒,我自然也就沒叫爺爺奶奶的機會了。後來突然有一天,母親和我說你外公來了時,我竟一時說不出話,外公不似隔壁小琪琪的爺爺那樣,總是笑眯眯的抱着小琪琪用鬍子輕輕的扎她,一口一個“我的米花喲(村裏老人對小女孩的愛稱)”,外公的臉色就像打了霜的茄子,讓人不寒而慄。

我記得他當時對母親說“不是因爲你是我的女兒,而是因爲她是我孫女兒”,那時我第一次享受屬於我的專屬名詞,那孫女兒是指我呢。那時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呢?就像是在春天裏的花園裏睡了一覺,醒來時,一身香氣。外公是來帶我走的,我沒哭也沒鬧,因爲我知道母親太苦了,我該爲她分擔點什麼的。

初到外公家,第一眼見到的便是那鬱鬱蔥蔥的一大片竹林,那時正值冬季,四周都是光禿禿的一片,唯獨這片綠的發亮的竹林,歡快的長得熱鬧,風一吹便左右搖晃,像是在歡迎我的到來,我總覺的那些竹子在對我笑,我想‘五年了,我該有我的第一個朋友了“。

老屋就躲在竹林的後面,雖然牆壁已開始脫落,門上的漆也已掉了大半,但門前的兩個小石獅子和高而大的門已然說明它曾經氣派的模樣,房子大而幽深,有這跟外公一樣的刻板和冷漠,我是無論如何也愛不上它的。老屋四周佈滿也只剩枯藤的爬山虎,我想要是春天到了,這該是怎樣一番模樣呢?因爲父親入獄的原因,我沒有朋友,我也不想和人類做朋友,因爲他們只會遠遠的像指着一堆發臭的垃圾說”看看看,她爹是殺了人哩!“

剛開始我整天躲在老屋裏不肯出來,老屋的窗戶是木製的,不知是哪位師傅的巧手,竟能雕出如此美麗的花瓣,陽光透過窗子照進來斑駁的落在地上,開出朵朵太陽,久違了的溫暖和,就像媽媽的懷抱。我順着太陽照進的軌跡走出了老屋,我聽到鳥兒在樹上竊竊私語,她們在說今天提拿起不錯:我看見兩隻螞蟻在爬山虎下決鬥,爲的是爭得一隻母螞蟻的青睞:我看見兩隻蝴蝶在花邊纏綿,似在訴說它們祖先不老的傳說。

原來,我並不是一無所有。

老屋很老,一如外公的臉,清晰的刻出被歲月侵蝕的輪廓。外公是個不苟言笑的老頭,總是坐在逼我還高的案桌上比我背”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我對他實在是愛不起來的。一直以爲這是個不疼孫女的外公,一個不疼女兒的爸爸。後來姨夫告訴我這些年送來的東西都是外公囑咐他們的。年幼的我確實不懂那躲躲藏藏的愛,錯把愛當成恨。

老屋很老了,老到不能爲我遮風擋雨了。風大是瓦片也被吹翻,雨季一到,雨滴就準確無誤的從“天窗”落下,滴到我的牀上,淋溼了一地的悲哀。這時外公就會抱着我站到窗邊,說他當年是如何抗戰殺敵的,這時我就會無比崇拜的看着他,覺得他是這世上最勇猛的鬥士,一直沒想過鬥士也會有倒下的一天。老屋終於不再老了,由於國家政策此房必須拆遷,姨夫們早就想拆的,外公一直不許,這下是沒辦法了,外公獨自在窗外站了很久,餘暉透過窗子均勻的灑在外公的臉上,我是多久沒好好看看外公了呢,什麼時候又多了一條皺紋?

外公眼角有陽光照進來的雨滴,我固執的認爲那是雨滴,因爲我從未看到他流過淚,就那麼順着皺紋一直流,我的鼻子突然一下就酸了。我說“外公,我餓了,想吃飯”他這纔回過神來,其實我不餓,即使我餓了,你不也是早就教過我做飯的嗎,我只是不忍心。你給我說“你最先的學會的不是撒嬌,而是獨立,以後自己一個人要好好的”。外公,你那絕望的表情讓我感到害怕。1999年1月9號,是拆遷的日子,外公說家裏該添柴火了,於是帶上傢伙就往山上去,我想他只是不忍心親眼看到陪了他大半輩子的夥伴在他面前被肢解而又無能爲力吧!

老屋倒下了,外公也隨它而去了,他臨走前對我說“老屋沒了,外公也該走了,你是時候回到你母親身邊了,告訴你媽媽,其實天地下沒有不疼子女的父母,以後不要把自己當成個孩子”。其實我早就明白自己不是個孩子了。我不知道外公爲什麼要睡在那黑盒子裏,不悶不怕黑嗎?也不知道爲什麼那麼多人哭得那樣滑稽,她們哭的時候我就笑,只是不明白爲什麼明明是笑着的卻是滿臉淚水,可能是當我再喊餓的時候再也沒人會爲我做飯了吧!

當我提着行囊踏上我漫長的旅程,我真的不知何處是歸宿,何處是終極,因爲於我而言,出了老屋,任何一個家都只是鋼筋與混凝土的結合體,當我再叫外公時,只能聽見自己的迴音,在這世間,在也沒人會回答我了,原來,所有美好的東西都死在了記憶裏。其實我並不害怕獨處,只是害怕明明許多人陪在身邊,卻還是感到孤獨:不害怕夜深人靜的時候毫無睡意,只是害怕那時候沒有可以想念的人;不害怕他或她的突然離去,只是害怕她們依舊在我身邊,而我卻因爲對她們泰國熟悉而視而不見。後來的許多個夜晚,我總會夢到老屋和外公他就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對我笑,我是極少見到他笑的,我也跟着笑,向他跑去,可他一下子就不見了,我就醒了,枕頭溼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