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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裏爹爹的竹躺椅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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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做夢夢見了爹爹,坐在電扇下的竹躺椅上,穿着一種叫“香菸紗”的稠衣稠褲,身邊一隻半導體收音機,手上夾着一支菸,喝着他喜歡的“明前”茶,正哼着小曲,自由自在呢……

夏日裏爹爹的竹躺椅的散文

——題記。

爹爹已經去世三十多年了,若是還健在,明年他就百歲了。爹爹很古板,大多數小孩子都怕他,可他又很善良,只要有求就必應。他有自己的一套生活方式,誰也改變不了他,有時就顯得有點怪。再熱的夏天他總是穿着長袖長褲,從不穿短裝衣服,他對我們說,他年輕時總愛穿長衫,若現在有人穿,他也會跟着穿。他還說,幹活的人才需要穿短衣短褲的,那樣方便。他不幹活,所以就可以穿長衣長褲了。爹爹雖然不是出生在資本家家庭,但家底還是比較殷實。所以養成處處講究的性格來,我小時候,常常見着爹爹穿着母親爲他漿洗過的衣服。那時幾乎沒有熨斗,都是用麪粉調成薄薄的糊糊,把要漿洗的衣服放入,浸泡一會,然後拎起來,直接穿在晾衣杆上,等風乾後,一件筆挺的衣衫跟熨過似的。爹爹穿衣很講究,從不肯穿皺了的衣衫。就算1969年下放農村後,他在自家農田幹活時也是將衣袖一層層地卷疊好,成了半長袖的衣服,褲管也是卷疊,每隔一寸折一下,很整齊的樣子。

那時的夏天很熱,知了在樹上整天叫着。擡頭看天空,沒有一絲的烏雲。沒有風,連樹葉都紋絲不動。人們只能靠井水解暑,到了傍晚,將房前屋後澆上一桶桶井水,將暑熱澆滅,家家都一樣,也起到了一點作用。每天傍晚吃了晚飯,就靜靜地坐在屋前,搖着扇,聽着故事。那時的解暑工具就是芭蕉扇或紙扇,芭蕉扇還算精貴之物,還不能達到人手一把,所以芭蕉扇成了搶手的貨。

爹爹有一把竹躺椅,那是他的專座。那竹躺椅已經坐成油亮了。微微向後的靠背,座位上兩邊有兩隻扶手。竹躺椅沒有一顆釘子,全靠模仿木傢俱的辦法,用榫卯嵌合的方法而製成,轉角處是用火烤然後慢慢彎曲成型。所以用久了,起身坐下時,那竹躺椅會發出“吱嘎”的聲響。但是爹爹很喜歡,這是他的王位,誰也動不了。

爹爹很瘦,但身不弓,腰不馱,總是挺直着腰板,一副書生模樣。哪怕是大汗淋漓,也不肯解開上衣的第一粒鈕釦。爹爹夏天喜歡穿一種叫“香菸紗”的稠衣,叫它稠衣,有點罪過。那是一種莨紗與莨綢的合稱,是古老的織造和染整製作的植物染色面料,質地很厚實,製成衣服後,要入水經過多次的捶打後,將那最外層染料塗成捶碎,慢慢脫落,然後露出褐黃色的底色,爹爹說穿着它很涼快。爹爹怕冷也怕熱,這與他小時候的體質有關。他上有哥哥下有弟弟,爺爺奶奶偏偏喜歡他,因爲他聰明,善解人意。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我剛開始參加工作,每天中午有二小時的吃飯時間,我總是趕回家,飯後與爹爹粘在一起,拉着爹爹的手,與爹爹一起說說話,聽爹爹講他的過去。爹爹見我高興,有時會伸出一隻彎曲成鉤的食指刮我一個鼻子,我臉紅了,發嗲地靠在爹爹的身上捶打着他。

爹爹每天中午喜歡半躺在竹躺椅上,母親說這是爹爹的“美人靠”。鄰居們看到爹爹就這樣坐着躺着在這竹躺椅上,什麼也不做,都很羨慕。冬天,竹躺椅上鋪個小毯子墊着,爹爹身上蓋着一條薄薄的棉被,腳下一個小火爐烘着。夏天,爹爹搖動他那把被他用細布條縫了邊的芭蕉扇。這把芭蕉扇傍晚時分爹爹用來幫我扇風,驅趕蚊蟲,讓我看書。這把芭蕉扇只有我可以動,中午拿着此扇爲爹爹扇幾下,爹爹也是眼睛緊盯着,我說搖壞了給你買一個。爹爹笑笑不語。他的竹躺椅邊上有隻小凳子,凳子上放着一隻半導體收音機,那是我工作後給他買的第一件禮物。中午時分,會有一段評彈說書節目,他一段不拉地聽。凳子上還有一杯茶,茶杯裏飄浮着幾片“明前”的`茶葉,茶水總是清淡,我讓他多放些,他笑笑不吭聲,我知道,這是我給他買的茶葉,他不捨得一下子就喝完。茶杯邊上有包煙,一種他喜歡的香菸,好多年了,也不換的那種牌子香菸。

每年夏天的中午,爹爹躺在竹躺椅上,我給他搖着扇子,他半眯着眼,一邊享受着,一邊聽評彈說書,有時我們父女倆說說話,爹爹說我小時候愛哭,老是生病,不肯喝藥水,他就在這張竹躺椅上,抱着我,哄着我,一頓藥差不多要近一小時才能喝完。我說怎麼不打呢,打了就肯喝了,爹爹說,哪裏捨得呀,家裏就我這個寶貝女兒,疼都來不及呢。我笑了,臉紅了,一頭扎進爹爹的懷裏撒嬌。就這樣說着聊着,一直到我要上班必須離開爲止。

到了一九八六年的夏天,我千方百計地找人搞來一張電扇購買券,買了一隻大的吊扇,掛在客廳中央。爹爹很高興,一整天地開着,躺在竹躺椅上眯着眼,哼着小曲。中午,他也不用我來搖扇,說是電扇更舒服。到得晚上,開着電扇微微地轉動着入睡,覺是越來越好睡了。

那時候的夏天,經常會停電,每當停電時,我會找個小凳子,坐在爹爹的竹躺椅旁,像以前那樣地一邊給爹爹打扇,一邊輕聲細語地跟爹爹說着話,讓爹爹享受着天倫之樂。

秋天來了,一陣秋涼。爹爹的哮喘越來越厲害了,咳嗽不斷,難受得很,爹爹的身體越發沒有以前的好了。爹爹在一場秋雨後,住進了醫院,醫生說了句,住不住的都一樣,還是回家好好養養吧,想吃什麼吃什麼。

出院回家後,爹爹仍舊坐在他的小竹椅上,吃着醫生給配的藥,那些藥,必須由我來分好每天的量,上面寫着早中晚,爹爹小心地將藥壓在枕頭底下,不讓誰去碰去看。可是這些藥卻解決不了爹爹的心臟問題,看着他一天天地水腫起來,我心裏很難受,但也沒辦法。每天中午我到家,他總是伸出一隻手來,讓我把把脈。也許爹爹知道我不懂醫,但是這是一種心理慰藉。

漸漸地爹爹已經不能起牀了,他躺在牀上,看着他心愛的小竹躺椅,終於肯告訴我們這是他與母親結婚時的心愛之物。

爹爹沒有逃過深秋,在全身浮腫的情況下離開了我們……

想起爹爹的這些事,心裏很難受。如今家家都是空調了,再也不用那些芭蕉扇了。我打那時起,也喜歡上了竹躺椅。如今傢俱已經改良了,竹躺椅能躺能睡能搖,若是爹爹還健在,我一定會爲他買個新式的竹躺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