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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東老家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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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東濟南市下屬的平陰縣,這個地名兒,從小到大,都掛在父輩們的嘴邊上,以至於我在上小學時,有一次老師發下來一張表格,面對上面的“籍貫”一欄,我竟然茫然無措,遲遲不能落筆,後來,還是等到中午放學,將表格帶回家,問過了父親,才知道應該填寫祖居或者自己的出生地。

山東老家散文

聽長輩們講起,爺爺奶奶因爲山東遭遇大旱,不得已離開家鄉,外出謀生,那時候的山東災民,闖關東是主流,是首選。而爺爺奶奶所在的平陰縣西橋口村,有一位關係不錯的同村老鄉,在石家莊跟着法國人修鐵路,經過這位老鄉的介紹,爺爺找到了一份謀生的差事,做了法國鐵路公司的一名築路工,也就是苦力。

那段家族遷徙的歷史,只是隻言片語的瞭解一點點,父輩們中年紀最大的大伯,也是出生在石家莊,且早已去世,所以,對平陰縣西橋口那個地方,整個家族所有人,也只是知道它的存在,並沒有絲毫具體的印象,更沒人回那裏看一下。

時間能沖淡一切,但是,對於爺爺奶奶的出生地,父輩們並沒有忘記,甚至在他們退休後,進入古稀之年,反而愈加頻繁地提起。終於,在一次春節大家庭聚會的飯桌上,幾位長輩唏噓感慨一番後,敲定,趁自己還走得動,回平陰老家看一看,不能帶着遺憾離世,回去還有一個重要理由,平陰老家,還有我仍然健在的一位堂伯。

石家莊距離平陰,四百公里,算不上太遠,然而,從祖父母輩背井離鄉,一直到今天,在時間跨度上,卻是相隔九十年後的首次回老家。回家的路是陌生的,因爲從未回去過;對於老家,又是充滿渴望的,因爲自己的根在那裏。

晴朗無雲的天氣,不冷不熱的季節,讓人心裏愉悅!發達通暢的高速公路,使回家的'路也不再漫長,駕車越過冀魯邊界,進入山東境內,在平陰高速出口駛出,老家已經近在眼前,出發到現在只用了五個小時,當年爺爺奶奶走同樣的路,卻是歷經磨難,走了一個月時間。

進入平陰縣城,一路的打聽,最終找到那個西橋口村,真正到了村口,眼前的景象讓我們驚呆了!西橋口村成了一片殘垣斷壁的廢墟,問過一個路人,才知道,老家村子已經拆遷,村子裏的那位堂伯,也不知暫住到何處,終於找到家,卻成了眼前的這番景象——村子坐落在一面山坡上,腳下不遠處,就是平陰縣城。

無奈!只得先在平陰縣城,找家旅館先住下,再作打算。旅館老闆是當地人,一口的山東話,對於他嘴裏的方言,我並不陌生,因爲爺爺奶奶在世時,嘴裏的話,也是一樣的腔調和味道。老闆有山東人的仗義和實誠,得知我們是回來探親,而且老家是西橋口村時,竟然激動地拍了自己的大腿一巴掌,我們被他這個舉動搞蒙了。

“哎呀!咱們還是老鄉吶——我也是西橋口村的。”他難掩自己的興奮,手忙腳亂的端出開水壺,給我們沏好茶,並每人遞上一杯。真是太巧了!找旅館,竟然還找一個自己老家村子人開的旅館。這時我隱約感覺到,事情要有轉機,和堂伯一個村子住着,應該也知道堂伯住在哪兒吧——

老闆是個熱心腸,立即拿出手機,撥出幾個電話,幫我們打聽堂伯的下落,果然,沒多長時間,手裏的熱茶還冒着熱氣,好消息就來了,堂伯就在這家旅館附近,一家建築公司看大門。

找到建築公司,在門房,終於見到了堂伯,他穿着一身洗的發白的工作服,頭髮花白,我從未與他謀面,卻格外感到親切,兩家一直是書信往來,記得家裏,曾經有過一張堂伯寄來的全家福照片。

時過境遷,眼前的堂伯與照片上的樣子相差甚遠,蛛網似得皺紋。爬滿了整張臉,也變黑了許多,挺拔的腰背,變的佝僂着。堂伯被我們的突然到來,弄得手足無措,嘴裏像是在責怪,也像是自言自語,一直唸叨不停:“哎呀!怎麼也不先給個信兒啊!我也有個準備——”

堂伯手裏攥着一塊抹布,顫抖着,把屋裏的一條長凳,反覆細緻的擦乾淨後,伸展雙臂,拉我們坐下來。“你是濤濤吧——波波怎麼沒來?”堂伯一雙渾濁呆滯的雙眼,看着我說,堂伯竟然知道我的小名兒,還知道我有個弟弟?!

再往後的對話,更讓我驚訝!我們這一大家子,三十多人,每個人的名字,都說的準確無誤,甚至能說出部分人的性格和喜好,即便是我,也不可能知道這麼的詳細準確!這些信息,都是在寄給堂伯的信中,提到過的,堂伯啊!心裏始終記得這些,即使和我們分隔兩地,也絲毫沒能消減血濃於水的親情!

平陰縣盛產玫瑰,這是我感到意外的,印象中的貧瘠乾旱之地,竟然和嬌豔浪漫的玫瑰扯上關係。這裏的玫瑰,主要用於工業用途,提煉玫瑰香精和深加工,並非是情人節,青年男女手裏捧着的那種。

第二天的上午,堂伯顫顫巍巍在前邊走,給我們領着路,進入殘垣斷壁的村子裏,我快走幾步上前,饞住堂伯的胳膊,小心的跨過腳下大大小小的瓦礫和石塊兒,拐過幾道彎,爬上一個長長的陡坡,走進一個拆了半拉北屋的破敗院落。

“這裏就是了——”堂伯的右手,指着腳下,爺爺奶奶在世時,曾經說起過,他們離開家的前幾天,在院子裏栽下一顆石榴樹,如果現在樹還活着的話,應該是一株枝繁葉茂的老樹了。可惜,沒見石榴樹的蹤跡,就連堂伯也說不清,在哪一年,石榴樹被刨掉,原地起了一間石頭房。

西橋口村,離黃河不遠,小時候聽爺爺說過,他在老家時,站在自家的屋頂,向北眺望,能看到黃河的河道里,行船的頂端,最高的那一截桅杆和白帆。守着黃河,卻遭受旱災,這條中華民族的母親河,也有乳汁枯竭的時候,面對兩岸兒女的一片悽嚎,卻無能爲力,痛不欲生!

九十年前,爺爺奶奶剛成家不久,還沉浸在新婚的喜悅和對未來的憧憬中,遇到大旱災年,莊稼顆粒無收,無奈遠走他鄉,一架木頭獨輪車的一側,是一條將要見底兒的糧食口袋和一套粗布的被窩鋪蓋;另一側,是裹着小腳的奶奶,盤着一條腿,餓的癱坐在上面。

他們當年,離家的那一刻,是何種心情?糾結還是痛苦?或者是兩種都有?我不知道,甚至不忍心去想———心裏只清楚,但凡有一線生機,老輩兒人是斷不會背井離鄉,踏上未知遠途的,留下來,是死路一條;走出去,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還是得感激爺爺奶奶,當初邁出這至關重要的一步,老天在設置了巨大自然災害的同時,也留下一條隱蔽難尋的逃生路,只要有足夠強烈的求生慾望,有足夠的堅韌毅力,就會找到那條路,就會通向希望和光明。

和堂伯接觸兩天後,發現他有些老年癡呆症狀,耳背眼花,記憶力差,行動遲緩,更讓人揪心的是,堂伯未成過家,至今孑然一身!可見到的,不遠的未來,堂伯一旦走後,老家唯一的一支血脈也要斷掉,我們這邊的整個家族,與山東平陰老家少了一條最重要的紐帶和橋樑。

癡呆老邁的堂伯,把每一封我們之間來往的信件,仔細小心的收在一個牛皮紙箱裏,碼放的整整齊齊,在他眼裏,這厚厚的一疊信件,就是血濃於水的親情,就是他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精神寄託。

生在石家莊,根在平陰縣,就像是瓜蔓,不管蔓延多長、多廣,也要依賴根系,來提供養料和水分;對於人來講,這種依賴並非物質上的,而是體現在中華民族認祖歸宗的情感,和深邃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