梔子花的散文

早上去幸福廣場打太極拳，散場的時候，看見廣場南面臨河的地方，有一大片梔子花樹，仔細一看，碧綠色的花朵兒，已經有小拇指大小，估計再有幾場夏雨一澆，梔子花就會開了。

一路上回家，眼前一次次出現一個場景。

一個夏雨初停的早晨，奶奶一邊給我扎着小辮兒，一邊變魔術一般，從牆頭上拿來兩朵梔子花，必是半開的，不是開盡了的；必是帶着碧綠的花邊的，不是全白色的，必是帶着露水翹登登的，不是蔫頭蔫腦要開敗了的。這樣新鮮的梔子花，紮在小辮兒上，一整天都不會枯萎，走到哪兒，梔子花特有的花香就散發到哪兒。

奶奶一邊給我梳頭，一邊念着她姨娘教她的兒歌：

梔子花，

荷牆栽。

雨不落，

花不開。

姐姐問我要花戴，

我人多花少分不過來。

…………

不要問，我也知道，這兩朵梔子花，一定是奶奶起早，要的老寶善爺爺家的。因爲全小河南的垛子上，只有婉林家有一株高大的梔子花樹。儘管我和婉林紫林是一天廝混到晚的死黨，可是等她們倆早上醒來，樹上的花，早被婉林媽媽、紫林舅母，那個我叫她嬸媽的大方女人，用淘籮摘下來，送給和她一起下田幹活的大姑娘小媳婦們啦。

好幾個早上，奶奶沒有要到花。小辮兒紮好了，在自己家靠牆角的`破盆子裏，掐了一枝川影，替我別在辮子上。我就跟奶奶說，我們自己家爲什麼不栽棵梔子花呢？如果我家也栽一棵梔子花樹，不是想戴多少花就戴多少花！

“梔子花是有靈性的花。”奶奶說，梔子花不是每個人家都能栽活，只有家道興旺的人家，梔子花才長得好。如果走背字的人家，即使栽活了，也是半死不活的，不會開花。梔子花還能預示主人的運氣。

聽奶奶說得這樣神奇，我有點不相信。奶奶就打開了話匣子。

奶奶像我這麼大的時候，她被姨娘家抱養去。姨娘家是個大地主，家裏有一棵梔子花，長得枝繁葉茂，每年初夏就開始開花，花期很長。而且開的花又大又多。不是那種花朵小的“海梔子”，是花朵大、花瓣好幾層的“荷梔子”。那時候，奶奶每天早上都跟着她姨娘去採花。姨娘拿一把剪刀，把一朵朵夜裏開放還帶着露水的梔子花剪下來，奶奶就捧着一個大篩子等着，每天都可以採一篩子的梔子花。後來，有一年，長得興興旺旺的梔子花樹，突然就枯萎了，再後來，姨娘家的地都分給了別人，再後來，她姨父晚上挨鬥白天掃巷子，唉……

就因爲這段童年的回憶，奶奶一直堅信，梔子花能預示主人命運。她也就不敢輕易栽梔子花，怕好日子過得順風順水的，萬一哪天又被梔子花“預示”一下，怎麼受得了！

其實，我和奶奶的看法是相反的。生活得好的人家，纔有心思和功夫打理花樹，梔子花才長得茂盛。倒黴的人家，自己都過不去了，哪兒還管得了梔子花。可是奶奶堅持她的說法，我們家一直也就沒有栽過梔子花。

“奶奶，你姨娘家的梔子花，每天早上採一大篩子，捨得送人嗎？”

“偶爾有來要花的孩子，姨娘也送人家一兩朵。”

“那麼多花，你也戴不完呀！”聽奶奶說過，她姨娘家生了四個兒子，才把奶奶要過去當閨女的，正好奶奶的親生父母家，境況一般，孩子又多。

“戴不完可以吃呀！”奶奶說，姨娘家的生活也是很節儉的，常常用梔子花炸油下面條吃。

“梔子花可以吃啊？”我驚訝地叫起來。

“可以啊！”奶奶說，“花梗和蕊不能吃，把花瓣兒扯下來，洗乾淨，就可以炸油下面條吃。我小時候經常吃。”

“好不好吃？”我聽着有點匪夷所思。

“比青菜炸油下面條好吃。”

奶奶的話我都相信，唯獨梔子花炸油下面條吃，我一直以來，將信將疑。如今奶奶離開我已經十幾年了，當年梳着羊角辮戴着梔子花的我，已經也做了周楚彤的婆奶奶，我終究沒有吃過梔子花下面條。

不是我不好吃，也不是找不到足夠的梔子花，是因爲梔子花在我心裏，常常和我奶奶一起出現。看見梔子花，耳邊就回響起奶奶的聲音：

梔子花，

荷牆栽。

雨不落，

花不開。

姐姐問我要花戴，

我人多花少分不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