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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在湘西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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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老早老早以前的兒時,不知什麼緣故,心裏就有了一片天地。這片天地不是浩瀚的大海,也不是廣袤的平原,而是一片莽莽大山。大山裏有各種野獸,可變幻成人形,卻從未傷害到我;有奇花異果,食後可以成仙,又總被我發現;刀削斧劈的山巒上掛着雲彩,掩隱着瓊樓玉閣、桂殿蘭宮,偶爾有得了道的白鬍子老頭駕雲外出……這就是我心中的那片天地,她成爲了我的陪伴,在我入睡前,在我沒有玩伴時,在我常常無聊常常走神的課堂上,她支撐起了我或開心快樂或孤獨寂寥以及我懞懂無知的童年的天空,直到我長大。

愛在湘西散文

當明明白白知道這樣的大山都不過是童話時,心裏的那片天地卻並沒有因此而訇然倒塌,反而是落到了實處並且依然生機勃勃地鮮活在心裏,那實處就是:湘西!是的,心裏的那片天地落到了湘西。

童年的時候,曾聽過一些關於大山裏的故事。比如將鞋叫做“孩子”的大山裏的人們,比如房子需要木棍支着的只有三兩戶人家的村莊,還有比如蠱。此外,是關於本宗本族的來處,那是祖祖輩輩口口相傳的關於我們本宗本族不是從山西大槐樹那邊遷來,若是,腳的小趾甲應是兩瓣,我們的先祖是從雲南遷涉而來的,我們都是由雲南遷涉而來的先人們的後代。聽後,我曾脫下鞋來認真查看,小腳趾甲果然不是兩瓣的。

地理書上可知,華夏的西南好似屋脊,然後向東遞次降低。湘西恰在雲貴高原的末端,接下來便是洞庭、荊楚,是江南、中原。曾站在沅江岸上“打油”過一首《遊湘西於沅陵沅江岸回望神州》:

“注滿洞庭八百里,

潤澤荊楚五千年。

江南三月煙花裏,

自古中原一統天。”

所以,在我的心裏,湘西這地方,還有荊楚、川滇、黔桂、閩粵等等,這些地方連同江南、中原,卻是自古都是一家,其根都在黃河。因爲,雖然穿戴不同,口音不同,只要打開書本,認的都是一樣的方塊字,讀的也是一樣的聖賢書,更重要的是,所有華夏兒女,胸中都跳動着一顆家國天下大一統的心。此外,在我心裏,這些地方雖然有種宇內方外、天際雲端的神祕之感,但卻總能透出一股悠悠的親近之感,這親近之感就像血脈相連一樣,讓人難以割捨。這是情,是骨肉的親情,也是愛,是血脈相連的愛,並且這情愛彷彿與生俱來。是的,我愛湘西,這是因爲湘西地處大山之中,進而,我也愛包括湘西在內的祖國西南那整片的莽莽大山。

於是,就想去探訪一番,看看這湘西里頭到底什麼模樣。於是,將地圖攤開,宛如行軍打仗一般,認真查看起來。查看中,覺那地圖上的湘西頗爲養眼,因爲上面有好些好看的地名:石門、桃源、桑植;花垣、古丈……這讓我看着就遐思起來,以爲這之中的每一個地名,都可能有着一個故事,或激烈或旖旎,或悲壯或歡喜,或輕鬆詼諧或纏綿悱惻。然而,卻是星羅棋佈在整個大湘西內,既不成線也不成堆,要一一走去,怕是難以成行。正爲難時,突然就發現了沅江,沅江就在湘西的大山裏彎轉穿行,幾乎縱貫整個湘西,最後才注入洞庭。重要的是,沅江的支流以及支流的支流幾乎像人的血管一樣,延伸在整個湘西大山之中;又宛似一棵生於洞庭之畔的巨大藤蘿,主幹是沅江,枝枝蔓蔓便是沅江的支流以及支流的支流,將整個大湘西覆蓋其中。於是,眼睛從沅江入湖處開始溯江而上慢慢看去,幾個縣城依次映入眼裏:沅陵、瀘溪、辰溪、漵浦、麻陽……又是一串單是名字就可以動人心絃、遐思萬里的地名。

是的,沅江就好似一棵巨大藤蘿,根部在洞庭湖西岸,其枝枝蔓蔓覆蓋了整個湘西大山。二00八年我第一次遊湘走西時,所選定的路線就是從湖南嶽陽下車,過洞庭至常德,然後沿沅江溯流而上,經沅陵、瀘溪、辰溪、麻陽最終到達鳳凰。

進入湘西,沿沅江溯流而上,停下腳步的第一站便是沅陵。

我查過,這條長長的彎轉曲折的.江流有“五溪歸沅江”之說,即潕溪、巫溪、辰溪、樠溪、酉溪分別在沅陵、瀘溪、辰溪等地歸入沅江。其中酉溪(也稱酉水或酉江),就是在沅陵城南歸入沅江。這酉溪來歸時途經大小二酉山,名字想必由此而來。相傳,始皇一統天下後,下令“非秦記皆燒之”,“焚書坑儒”就此拉開。有一咸陽博士官伏勝,冒殺頭之罪偷運出詩書經史二千餘卷,足足裝有五車,一路車載船運,歷千山萬水,終將書藏於這湘西二酉山的山洞之中,直到秦亡漢興,纔將所藏之書獻於漢朝。二酉山洞因伏勝藏書有功,被封爲“伏勝藏書聖洞”。而著名的“學富五車,書通二酉”成語,便是由此而來。

從沅陵城溯酉江上行,過芙蓉鎮其江名不再叫作酉江,而改稱猛洞河了。猛洞河,水急灘險、彎轉曲折,有種在大山裏橫衝直撞之勢,沿岸峽谷青冥,石壁翠危,宛若天來之水,直教人要生出此處當是宇內方外之感。在猛洞河流經的峽谷中,水勢稍微平緩時,貼近河畔的草木中,偶爾可見到一種十分豔麗的小花,而且豔的有些發妖,有人說那是彼岸花。“彼岸花,彼岸花,是奈何之水的彼岸之花?是魂魄將往的彼岸之花?”聽後心裏默思,這猛洞河不僅宛似天來之水,有宇內方外之感,因有這彼岸花的驚豔,如今又多出陰陽兩界之象了。此外,據當地土家人言,這猛洞河深處,還曾矗立過華麗壯觀的老司城。只是,如今是連廢墟都也杳無音跡,早已湮滅於歷史的塵埃中了。

在沅陵去往瀘溪時,是乘輪渡走的水路。這一路印象極深:船在江上行,江在山中繞,沿途山峯疊嶂,江水彎轉,高聳處、段雲飄掛于山巒之下,水盡時、轉過去又是另番天地;立於船舷,江風掠耳,江水滔滔,江上陰晴不定,時而江雨突來,淋溼衣衫,轉瞬間,又雨過天晴,陽光從絕壁上方雲層中射下,映在兩岸山石林木之中,使山石林木明淨的彷彿只剩下山石林木了。

隨着船不停前行,有一個印象非常清晰:讀杜牧《山行》時,覺“白雲生處有人家”句不過是詩人爲寫着好看而已。如今,船在這沅江穿行,看到那江峯下飄掛着的段雲就掩隱着住戶人家,纔信了詩人並未杜撰,而是自己孤陋寡聞少見多怪而已。還不僅於此,在這“白雲生處有人家”的畫面中,定睛細看,確是有時一兩戶,有時三五家,這也證明兒時聽老人們說過的大山中“三兩戶吊腳樓就算一個村莊”的說法也是真的。看着這沅江側畔山嵐巖崖、雲霧氤氳處的人家,心裏隱隱像是要生出一股悠悠親近之感,這親近感使我蠢蠢欲動,有種想去探訪的慾望,甚至想到,可以將這大山當作此生最後的驛站,從此與這大山的子民爲伴,了卻今生。

二00九年二度入湘西時,是由張家界經猛洞河到芙蓉鎮,再由芙蓉鎮經吉首至鳳凰。一路之上,大巴車一直在大山深處蜿蜒穿行。所經之處,是不盡的山嶺、澗谷和埡口。溪流差不多總在車窗外流淌,稍平緩開闊的江流之畔,必有一處村鎮:羅衣鎮、古陽鎮、默戌鎮、馬頸坳……又是一串單是名字就可以遐思萬里動人心絃的地名。看着這大山深處一個個的村寨,它們在這大山之中,是那樣的安靜與祥和,不由思念起亙古時蚩尤部族在“逐鹿之戰”後的悲壯歷程。

據考證,在整個大西南中,這些大山的子民,大約都是蚩尤部族的後裔。他們最初居住於黃河下游,算來當是今天山東與蘇北一帶。“逐鹿大戰”兵敗後,蚩尤部族先是被軒轅氏一路驅趕着被迫南下。此時,猜想蚩尤的部族,其狀況當是十分艱難:青壯男人可能半數已然戰死,剩下的大約也遍體鱗傷,他們帶領護衛着婦幼老弱,一隊隊一夥夥相互互攙扶着,艱難地跋涉在背井離鄉的不歸路上。這將是怎樣的悲壯歷程啊:飢寒交迫、遍體鱗傷、拋屍遍野,還有對喪失的黃河故土的深切眷戀與思念。之後,行至長江中下游地域時,又被當地居民所不容,又不知經歷了怎樣的屠殺與驅趕。此時的部族,大約早已潰不成軍,沒有吃的,也沒有穿的,更沒有人相助;不知前路幾何?也不知途中又將遇何災難?更不知此去歸宿何方?只好放棄落腳江南的奢望,轉而向西,沿長江逆行,向着人跡罕至的大山深處逃亡而去,再度走上更加迷茫更加遠離故土的不歸路上,散落於長江以及長江支流中那片廣袤大山之中。

如今,當我走進這片土地上的山山水水和村村寨寨時,突然就有種感覺,感覺這腳下的路,就是當年那些蚩尤部族走過的路,這安靜且祥和的村村寨寨,就是那些背井離鄉的蚩尤部族的後裔。甚至,我甚至以爲這大山裏的某個人的前輩,或許就是我祖上的鄉親。因爲,我總感覺我的靈魂深處,與這大山有種難言但卻真實的親近之感,我愛這大山,我也願與這大山的子民親近。這感覺也使我再次記起我兒時曾聽老人們說過的“我們祖先不是從山西大槐樹那地方遷來的,若是,腳的小趾甲應是兩瓣。我們的祖先在雲南,我們都是遠在雲南的祖先遷徙過來的後代”的話。若是這樣,那我體內所流淌的就是與這大山子民們一樣的血;若是這樣,那我和這村村寨寨的大山的子民都該是有着相同的祖先,那就是蚩尤部族。這樣默想着,不由的一陣怦然心跳,緊盯着車窗外的山山水水和村村寨寨,竟有些心酸眼潤之感。良久,方想到若一切確是這樣,那我是不是要虔誠默對上蒼跟眼下的這片大山,以我有限經歷和全部所見所聞,忠誠地向那些背井離鄉的部族先祖,述說下那之後的古往今來?好以此來告慰先祖的在天之靈。只是,我不知該從何處說起和說怎樣的話語?也許,也許應先告知祖先,後人們始終秉持祖訓,我們這一支已經迴歸了黃河下游故土,而且是在幾百年也許上千年前就已迴歸了黃河下游故土。因爲背井離鄉顛沛流離的人們,再怎麼苦難,其最大的心願也許就是不忘迴歸故土。之後,之後也許該告慰的應是:當年背井離鄉的祖先們所散落在的這片莽莽大山,如今已成了一片熱土,南來的北往的,世界各地的人們都知道並且都向往着這片大山,嚮往着這片大山的美麗與魅力,而這片大山中的子民,若想回歸故土,早已是極其簡單的事情,只須打一張車票,只須一兩日便可到達;更應告慰先祖的是,如今的天下,部族的後裔們早已合爲一家,大家和睦相處,統稱爲華夏。其間,創造過舉世聞名的華夏文化,而且一直延續之今,成爲這個世界唯一倖存的文明。從先祖至今,已有五千年,歷經了夏、商、周王朝和之後的秦、漢、隋、唐、宋、元、明、清、民國等朝代。如今,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各民族人民親如一家,世道太平,國家強盛,民族團結、興旺發達……

是的,我愛湘西。我愛湘西,是因爲湘西地處大山之中。實際上,我愛的是大西南中所有的大山連同這大山裏的子民。我願與大山爲伍,願與大山的子民相親。這緣由,也許在於靈魂深處始終有顆種子,一顆親近大山的種子。也許,骨子裏流淌的根本就是與這大山子民一樣的血液。

童年心底的那片天地啊,她不是浩瀚的大海,也不是廣袤的大漠,而是一片莽莽大山。到此刻,其緣由也許全都找到,並落實到湘西甚至整個西南這片大山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