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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卷四百一 列傳第一百六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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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棄疾 何異 劉宰 劉爚 柴中行 李孟傳

《宋史》卷四百一 列傳第一百六十

辛棄疾,字幼安,齊之歷城人。少師蔡伯堅,與黨懷英同學,號"辛黨"。始筮仕,決以蓍,懷英遇《坎》,因留事金,棄疾得《離》,遂決意南歸。

金主亮死,中原豪傑並起。耿京聚兵山東,稱天平節度使,節制山東、河北忠義軍馬,棄疾爲掌書記,即勸京決策南向。僧義端者,喜談兵,棄疾間與之遊。及在京軍中,義端亦聚衆千餘,說下之,使隸京。義端一夕竊印以逃,京大怒,欲殺棄疾。棄疾曰:"丐我三日期,不獲,就死未晚。"揣僧必以虛實奔告金帥,急追獲之。義端曰:"我識君真相,乃青兕也,力能殺人,幸勿殺我。"棄疾斬其首歸報,京益壯之。

紹興三十二年,京令棄疾奉表歸宋,高宗勞師建康,召見,嘉納之,授承務郎、天平節度掌書記,並以節使印告召京。會張安國、邵進已殺京降金,棄疾還至海州,與衆謀曰:"我緣主帥來歸朝,不期事變,何以覆命?"乃約統制王世隆及忠義人馬全福等徑趨金營,安國方與金將酣飲,即衆中縛之以歸,金將追之不及。獻俘行在,斬安國於市。仍授前官,改差江陰僉判。棄疾時年二十三。

乾道四年,通判建康府。六年,孝宗召對延和殿。時虞允文當國,帝銳意恢復,棄疾因論南北形勢及三國、晉、漢人才,持論勁直,不爲迎合。作《九議》並《應問》三篇、《美芹十論》獻於朝,言逆順之理,消長之勢,技之長短,地之要害,甚備。以講和方定,議不行。遷司農寺主簿,出知滁州。州罹兵燼,井邑凋殘,棄疾寬徵薄賦,招流散,教民兵,議屯田,乃創奠枕樓、繁雄館。闢江東安撫司參議官。留守葉衡雅重之,衡入相,力薦棄疾慷慨有大略。召見,遷倉部郎官、提點江西刑獄。平劇盜賴文政有功,加祕閣修撰。調京西轉運判官,差知江陵府兼湖北安撫。

遷知隆興府兼江西安撫,以大理少卿召,出爲湖北轉運副使,改湖南,尋知潭州兼湖南安撫。盜連起湖湘,棄疾悉討平之。遂奏疏曰:"今朝廷清明,比年李金、賴文政、陳子明、陳峒相繼竊發,皆能一呼嘯聚千百,殺掠吏民,死且不顧,至煩大兵翦滅。良由州以趣辦財賦爲急,吏有殘民害物之狀,而州不敢問,縣以並緣科斂爲急,吏有殘民害物之狀,而縣不敢問。田野之民,郡以聚斂害之,縣以科率害之,吏以乞取害之,豪民以兼併害之,盜賊以剽奪害之,民不爲盜,去將安之?夫民爲國本,而貪吏迫使爲盜,今年剿除,明年劃蕩,譬之木焉,日刻月削,不損則折。慾望陛下深思致盜之由,講求弭盜之術,無徒恃平盜之兵。申飭州縣,以惠養元元爲意,有違法貪冒者,使諸司各揚其職,無徒按舉小吏以應故事,自爲文過之地。"詔獎諭之。

又以湖南控帶二廣,與溪峒蠻獠接連,草竊間作,豈惟風俗頑悍,抑武備空虛所致。乃復奏疏曰:"軍政之敝,統率不一,差出佔破,略無已時。軍人則利於優閒窠坐,奔走公門,苟圖衣食,以故教閱廢弛,逃亡者不追,冒名者不舉。平居則奸民無所忌憚,緩急則卒伍不堪徵行。至調大軍,千里討捕,勝負未決,傷威損重,爲害非細。乞依廣東摧鋒、荊南神勁、福建左翼例,別創一軍,以湖南飛虎爲名,止撥屬三牙、密院,專聽帥臣節制調度,庶使夷獠知有軍威,望風懾服。"

詔委以規畫,乃度馬殷營壘故基,起蓋砦柵,招步軍二千人,馬軍五百人,傔人在外,戰馬鐵甲皆備。先以緡錢五萬於廣西買馬五百匹,詔廣西安撫司歲帶買三十匹。時樞府有不樂之者,數沮撓之,棄疾行愈力,卒不能奪。經度費鉅萬計,棄疾善斡旋,事皆立辦。議者以聚斂聞,降御前金字牌,俾日下住罷。棄疾受而藏之,出責監辦者,期一月飛虎營柵成,違坐軍制。如期落成,開陳本末,繪圖繳進,上遂釋然,時秋霖幾月,所司言造瓦不易,問:"須瓦幾何?"曰:"二十萬。"棄疾曰:"勿憂。"令廂官自官舍、神祠外,應居民家取溝敢瓦二,不二日皆具,僚屬嘆伏。軍成,雄鎮一方,爲江上諸軍之冠。

加右文殿修撰,差知隆興府兼江西安撫。時江右大飢,詔任責荒政。始至,榜通衢曰:"閉糴者配,強糴者斬。"次令盡出公家官錢、銀器,召官吏、儒生、商賈、市民各舉有幹實者,量借錢物,逮其責領運糴,不取子錢,期終月至城下發糶,於是連檣而至,其直自減,民賴以濟。時信守謝源明乞米救助,幕屬不從,棄疾曰:"均爲赤子,皆王民也。"即以米舟十之三予信。帝嘉之,進一秩,以言者落職,久之,主管衝佑觀。

紹熙二年,起福建提點刑獄。召見,遷大理少卿,加集英殿修撰、知福州兼福建安撫使。棄疾爲憲時,嘗攝帥,每嘆曰:"福州前枕大海,爲賊之淵,上四郡民頑獷易亂,帥臣空竭,急緩奈何!"至是務爲鎮靜,未期歲,積鏹至五十萬緡,榜曰:"備安庫"。謂閩中土狹民稠,歲儉則糴於廣,今幸連稔,宗室及軍人入倉請米,出即糶之,候秋賈賤,以備安錢糴二萬石,則有備無患矣。又欲造萬鎧,招強壯補軍額,嚴訓練,則盜賊可以無虞。事未行,臺臣王藺劾其用錢如泥沙,殺人如草芥,旦夕望端坐"閩王殿"。遂丐祠歸。

慶元元年落職,四年,復主管衝佑觀。久之,起知紹興府兼浙東安無使,四年,寧宗召見,言鹽法,加寶謨閣待制、提舉佑神觀,奉朝請。尋差知鎮江府,賜金帶。坐繆舉,降朝散大夫、提舉衝佑觀,差知紹興府、兩浙東路安撫使,辭免。進寶文閣待制,又進龍圖閣、知江陵府。令赴行在奏事,試兵部侍郎,辭免。進樞密都承旨,未受命而卒。賜對衣、金帶,守龍圖閣待制致仕,特贈四官。

棄疾豪爽尚氣節,識拔英俊,所交多海內知名士。嘗跋紹興間詔書曰:"使此詔出於紹興之前,可以無事仇之大恥;使此詔行於隆興之後,可以卒不世之大功。今此詔與仇敵俱存也,悲夫!"人服其警切。帥長沙時,士人或訴考試官濫取第十七名《春秋》卷,棄疾察之信然,索亞榜《春秋》卷兩易之,啓名則趙鼎也。棄疾怒曰:"佐國元勳,忠簡一人,胡爲又一趙鼎!"擲之地。次閱《禮記》卷,棄疾曰:"觀其議論,必豪傑士也,此不可失。"啓之,乃趙方也。嘗謂:"人生在勤,當以力田爲先。北方之人,養生之具不求於人,是以無甚富甚貧之家。南方多末作以病農,而兼併之患興,貧富斯不侔矣。"故以"稼"名軒。爲大理卿時,同僚吳交如死,無棺斂,棄疾嘆曰:"身爲列卿而貧若此,是廉介之士也!"既厚賻之,復言於執政,詔賜銀絹。

棄疾嘗同朱熹遊武夷山,賦《九曲棹歌》,熹書"克己復禮"、"夙興夜寐",題其二齋室。熹歿,僞學禁方嚴,門生故舊至無送葬者。棄疾爲文往哭之曰:"所不朽者,垂萬世名。孰謂公死,凜凜猶生!"棄疾雅善長短句,悲壯激烈,有《稼軒集》行世。紹定六年,贈光祿大夫。鹹淳閒,史館校勘謝枋得過棄疾墓旁僧舍,有疾聲大呼於堂上,若嗚其不平,自昏暮至三鼓不絕聲。枋得秉燭作文,旦且祭之,文成而聲始息。德祐初,枋得請於朝,加贈少師,諡忠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