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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卷四百四十二 列傳第二百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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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苑四

《宋史》卷四百四十二 列傳第二百一

  ○穆修 石延年 (劉潛附) 蕭貫 蘇舜欽 尹源 黃亢 黃鑑 楊蟠 顏太初 郭忠恕

穆修,字伯長,鄆州人。幼嗜學,不事章句。真宗東封,詔舉齊、魯經行之士,修預選,賜進士出身,調泰州司理參軍。負才,與衆齟齬,通判忌之,使人誣告其罪,貶池州。中道亡至京師,叩登聞鼓訴冤,不報。居貶所歲餘,遇赦得釋,迎母居京師,間出遊匄以給養。久之,補潁州文學參軍,徙蔡州。明道中,卒。

修性剛介,好論斥時病,詆誚權貴,人慾與交結,往往拒之。張知白守亳,亳有豪士作佛廟成,知白使人召修作記,記成,不書士名。士以白金五百遺修爲壽,且求載名於記,修投金庭下,俶裝去郡。士謝之,終不受,且曰:"吾寧餬口爲旅人,終不以匪人污吾文也。"宰相欲識修,且將用爲學官,修終不往見。母死,自負櫬以葬,日誦《孝經》、《喪記》,不用浮屠爲佛事。

自五代文敝,國初,柳開始爲古文。其後,楊億、劉筠尚聲偶之辭,天下學者靡然從之。修於是時獨以古文稱,蘇舜欽兄弟多從之遊。修雖窮死,然一時士大夫稱能文者必曰穆參軍。

慶曆中,祖無擇訪得所著詩、書、序、記、志等數十首,集爲三卷。

石延年,字曼卿,先世幽州人。晉以幽州遺契丹,其祖舉族南走,家於宋城。延年爲人跌宕任氣節,讀書通大略,爲文勁健,於詩最工而善書。

累舉進士不中,真宗錄三舉進士,以爲三班奉職,延年恥不就。張知白素奇之,謂曰:"母老乃擇祿耶?"延年不得已就命。後以右班殿直改太常寺太祝,知金鄉縣,有治名。用薦者通判乾寧軍,徙永靜軍,爲大理評事、館閣校勘,歷光祿、大理寺丞,上書章獻太后,請還政天子。太后崩,範諷欲引延年,延年力止之。後諷敗,延年坐與諷善,落職通判海州。久之,爲祕閣校理,遷太子中允,同判登聞鼓院。

嘗上言天下不識戰三十餘年,請爲二邊之備。不報。及元昊反,始思其言,召見,稍用其說。命往河東籍鄉兵,凡得十數萬,時邊將遂欲以扞賊,延年笑曰:"此得吾粗也。夫不教之兵勇怯相雜,若怯者見敵而動,則勇者亦牽而潰矣。今既不暇教,宜募其敢行者,則人人皆勝兵也。"又嘗請募人使唃廝囉及回鶻舉兵攻元昊,帝嘉納之。

延年喜劇飲,嘗與劉潛造王氏酒樓對飲,終日不交一言。王氏怪其飲多,以爲非常人,益奉美酒餚果,二人飲啖自若,至夕無酒色,相揖而去。明日,都下傳王氏酒樓有二仙來飲,已乃知劉、石也。延年雖酣放,若不可攖以世務,然與人論天下事,是非無不當。

初,與天章閣待制吳遵路同使河東,及卒,遵路言於朝廷,特官其一子。

劉潛字仲方,曹州定陶人。少卓逸有大志,好爲古文,以進士起家,爲淄州軍事推官。嘗知蓬萊縣,代還,過鄆州,方與曼卿飲,聞母暴疾,亟歸。母死,潛一慟遂絕,其妻復撫潛大號而死。時人傷之,曰:"子死於孝,妻死於義。"

同時以文學稱京東者,齊州歷城有李冠,舉進士不第,得同《三禮》出身,調乾寧主簿,卒。有《東皋集》二十卷。

蕭貫,字貫之,臨江軍新喻人。俊邁能文,尚氣概。舉進士甲科,爲大理評事,通判安、宿二州,遷太子中允、直史館。仁宗即位,進太常丞、同判禮院。歷吏部南曹、開封府推官、三司鹽鐵判官,爲京東轉運使。

時提舉捉賊劉舜卿善捕盜,號"劉鐵彈",恃功爲不法,前後畏其兇悍,莫敢治。貫至,發之,廢爲民。徙江東,改知洪州,累遷尚書刑部員外郎。坐前使江東不察所部吏受賕,降知饒州。

有撫州司法參軍孫齊者,初以明法得官,以其妻杜氏留裏中,而紿娶周氏入蜀。後周欲訴於官,齊斷髮誓出杜氏。久之,又納倡陳氏,挈周所生子之撫州。未逾月,周氏至,齊捽置廡下,出僞券曰:"若傭婢也,敢爾邪!"乃殺其所生子。周訴於州及轉運使,皆不受。人或告之曰:"得知饒州蕭史君者訴之,事當白矣。"周氏以布衣書姓名,乞食道上,馳告貫。撫非所部,而貫特爲治之。更赦,猶編管齊、濠州。遷兵部員外郎,召還,將試知制誥,會營建獻、懿二皇太后陵,未及試而卒。

貫臨事敢爲,不苟合於時。初,感疾,夢綠衣中人召至帝所,賦《禁中曉寒歌》,詞語清麗,人以比唐李賀。

蘇舜欽,字子美,參知政事易簡之孫。父耆,有才名,嘗爲工部郎中、直集賢院。舜欽少慷慨有大志,狀貌怪偉。當天聖中,學者爲文多病偶對,獨舜欽與河南穆修好爲古文、歌詩,一時豪俊多從之遊。

初以父任補太廟齋郎,調滎陽縣尉。玉清昭應宮災,舜欽年二十一,詣登聞鼓院上疏曰:

烈士不避鈇鉞而進諫,明君不諱過失而納忠,是以懷策者必吐上前,蓄冤者無至腹誹。然言之難不如容之難,容之難不如行之難,有言之必容之行之,則三代之主也,幸陛下留聽焉。

臣觀今歲自春徂夏,霖雨陰晦,未嘗少止,農田被災者幾於十九。臣以謂任用失人、政令多過、賞罰弗中之所召也。天之降災,欲悟陛下,而大臣歸咎於刑獄之濫,陛下聽之,故肆赦天下以爲禳救。如此則是殺人者不死,傷人者不抵罪,而欲以合天意也。古者斷決滯訟以平水旱,不聞用赦,故赦下之後,陰雨及今。

前志曰:"積陰生陽,陽生則火災見焉。"乘夏之氣發泄於玉清宮,震雨雜下,烈焰四起,樓觀萬疊,數刻而盡,非慢於火備,乃天之垂戒也。陛下當降服、減膳、避正寢,責躬罪己,下哀痛之詔,罷非業之作,拯失職之民,察輔弼及左右無裨國體者罷之,竊弄權威者去之;念政刑之失,收芻蕘之論,庶幾所以變災爲祐。

浹日之間,未聞爲此,而將計工役以圖修復,都下之人聞者駭惑,聚首橫議,鹹謂非宜。皆曰章聖皇帝勤儉十餘年,天上富庶,帑府流衍,乃作斯宮,及其畢功,海內虛竭。陛下即位及十年,數遭水旱,雖徵賦鹹入,而百姓睏乏。若大興土木,則費知紀極,財力耗於內,百姓勞於下,內耗下勞,何以爲國!況天災之,己違之,是欲競天,無省己之意。逆天不祥,安己難任,欲祈厚貺,其可得乎!今爲陛下計,莫若求吉士,去佞人,修德以勤至治,使百姓足給而徵稅寬減,則可以謝天意而安民情矣。

夫賢君見變,修道除兇,亂世無象,天不譴告。今幸天見之變,是陛下修己之日,豈可忽哉!昔漢元帝三年,茂陵白鶴館災,詔曰:"乃者火災降於孝武園館,朕戰慄恐懼,不燭變異,罪在朕躬。羣有司又不肯極言朕過,以至於斯,將何寤焉!"夫茂陵不及上都,白鶴館大不及此宮,彼尚降詔四方,以求己過,是知帝王憂危念治,汲汲如此。

臣又按《五行志》:賢佞分別,官人有敘,率由舊章,禮重功勳,則火得其性。若信道不篤,或耀虛僞,讒夫昌,邪勝正,則火失其性,自上而降。及濫炎妄起,燔宗廟,燒宮室,雖興師徒而不能救。魯成公三年,新宮災,劉向謂成公信三桓子孫之讒、逐父臣之應。襄公九年春,宋火,劉向謂宋公聽讒、逐其大夫華弱奔魯之應。今宮災豈亦有是乎?願陛下拱默內省而追革之,罷再造之勞,述前世之法,天下之幸也。

又上書曰:

歷觀前代聖神之君,好聞讜議,蓋以四海至遠,民有隱慝,不可以遍照,故無間愚賤之言而擇用之。然後朝無遺政,物無遁情,雖有佞臣,邪謀莫得而進也。

臣睹乙亥詔書,戒越職言事,播告四方,無不驚惑,往往竊議,恐非出陛下之意。蓋陛下即位以來,屢詔羣下勤求直言,使百僚轉對,置匭函,設直言極諫科。今詔書頓異前事,豈非大臣雍蔽陛下聰明,杜塞忠良之口,不惟虧損朝政,實亦自取覆亡之道。夫納善進賢,宰相之事,蔽君自任,未或不亡。今諫官、御史悉出其門,但希旨意,即獲美官,多士盈庭。噤不得語。陛下拱默,何由盡聞天下之事乎?

前孔道輔、范仲淹剛直不撓,致位臺諫,後雖改他官,不忘獻納。二臣者非不知緘口數年,坐得卿輔,蓋不敢負陛下委注之意。而皆罹中傷,竄謫而去,使正臣奪氣,鯁士咋舌,目睹時弊而不敢論。

昔晉侯問叔向曰:"國家之患孰爲大?"對曰:"大臣持祿而不極諫,小臣畏罪而不敢言,下情不得上通,此患之大者。"故漢文感女子之說而肉刑是除,武帝聽三老之議而江充以族。肉刑古法,江充近臣,女子三老,愚耄疏隔之至也。蓋以義之所在,賤不可忽,二君從之,後世稱聖。況國家班設爵位,列陳豪英,故當責其公忠,安可教之循默?賞之使諫,尚恐不言;罪其敢言,孰肯獻納?物情閉塞,上位孤危,軫念於茲,可爲驚怛!覬望陛下發德音,寢前詔,勤於採納,下及芻蕘,可以常守隆平,保全近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