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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婆的果園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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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節那天回家的時候,公婆正在果園裏爲小桃子穿衣服。所謂穿衣服就是爲小桃子套上紙袋子或者塑料袋子,以期桃子成熟的時候品相看上去會好一些,能夠添些身價,賣個好點兒的價錢。事關經濟利益,這項支出便成了果農的必要的投資。

公婆的果園散文

也是那日,初次見到了公婆的倦態,突然心酸,便覺眼睛起了霧。於是和老公蓄謀,準備把二老忽悠到市裏住。其實,有這個想法好多年了,也是我們太沒用,加上二老的固執,結果總是不了了之。

今天嫂子和我們一起回去的。中午飯很家常,除了我們帶回去的牛肉、叫花雞,當然還有二老自己種的蔬菜:炒豆角,拌黃瓜,主食是婆婆炸的油餅,還有餃子。飯桌上,先生看似不經意地先開了腔:

“媽,把地包出去,你和大到市裏住吧。”

“是啊,到市裏住吧,我們原來住那房子一直閒着,傢俱、家電、廚房、鍋碗瓢盆全齊,什麼都不缺,就連電視收視費也一直交着呢。”我說。

“不行啊,家裏有地,離不開人的。”婆婆說,是我們意料之中的理由。

“咱不做活兒了,怎麼着也該歇歇了,年齡不饒人不是嗎?”嫂子接口道。

“老年人不能沒事做,多做點兒活對身體有好處。”婆婆堅持。

“但是總得有個頭兒啊,咱不做了,歇歇。我覺得你們現在做農活兒實在有點力不從心了。”我說。

“這麼熱的天兒,我就不信誰願意去地裏幹活。”先生一臉的不高興。

公公笑笑,他老人家自從喉部做了手術,發聲就很困難了,啞啞的只能連聽帶猜才能明白他的意思。

“讓妹也住過去,你幫康康做個飯,在一起也熱鬧。”先生又說。康康是我們的小外甥,上初一了,家距學校比較遠。

婆婆似乎有些動心了,看看公公說:“那到冬天吧,不忙了我們住過去試試。”

“好啊,那我們就有地兒混飯吃了,你包包子、炸油餅,一個電話我跑快快地去吃,嘿嘿。”聽婆婆這麼說,我很開心,心裏一下子暢快了許多,無論如何,是鬆了口了,忽悠成功便有了希望。

吃着飯,婆婆又悠悠地開口了:“說實話,現在真的上年齡了,怕冷,也怕熱,天熱天冷都做不了活兒。不過我跟你大說了,能幹就幹,不能幹就歇着,不勉強的。即使這樣,也會有不少的收成。你們吃個果兒啊菜啊都不愁。去市裏有什麼好?不掙錢淨花錢,幾個西紅柿要幾塊錢,哪像在家裏,隨便吃。”

我們都笑,說媽你算這個帳啊,你多花幾個錢咱也不覺得經濟困難,你一味節省也不知道都省哪兒去了不是嗎?不要考慮錢的問題,錢不是問題。

婆婆不管,只一味按着自己的思路說下去:“知道你們孝順。住過去說是要照顧康康,其實肯定會讓你們*心。再說,康康都上初中了,最難的時候都過了。這會住一塊兒吃飯什麼的還不知道能不能習慣呢。”又對嫂子我倆說:“吃過飯帶你倆去地裏看看。”

家裏的那塊園子我們都很熟悉,不過,二十年了我去的次數卻極有限,一年也不過就那麼三四次,摘菜,摘果子,然後裝上車帶走,標準的不勞而獲。

這個季節的園子,鬱鬱蔥蔥的綠,濃得醉人,想想都美。我家的園子原來是純粹的蘋果園,後來蘋果樹老了,結的果子品相不好味道也差,還沒產量,於是便逐年砍伐,婆婆說現在沒有一棵蘋果樹了,是以桃樹爲主。桃子的品種極多,婆婆說了三四個品名,我一個也記不住。只記得從七月份第一批成熟,一直可以吃到秋天。更讓我喜歡的是雪桃,冬天成熟的一個品種,單那名字就讓人喜歡的要命。冰天雪地的,洗一個黃皮兒大個的雪桃,就着火爐咬一口,甜如蜜。一路咬下去,青白色的果肉慢慢變紅了,濃豔地裹在桃核上。一個桃子吃完,飽了,飯都吃不下了。

吃過飯,婆媳三個帶了筐往果園去。雖然近兩天剛下過雨,但路面早乾透了。園子離家不遠,兩三百米的樣子。婆婆不急於進果園,帶我們去看了園子邊緣那一片玉米。這些可愛的作物有一人高了,葉子綠油油的,接受檢閱似的齊刷刷立了一片。婆婆說前一段兒天旱,長勢不好,昨天剛剛施過肥。這一小塊兒地在蘋果樹被砍掉之後就一直種糧食,前不久剛剛收了小麥,收麥子的時候二老也沒叫我們回來幫忙。記得那日先生打電話回家,問麥子收了沒有,被我狠狠地嘲笑了一回:說你這做兒子的,麥子都收了纔想起來,服你了!吃飯時還說到這一節,婆婆也笑,說三個兒子都打電話回家,卻都沒有回來。婆婆笑得很燦爛,好像兒子沒回家幹活很開心一樣,我想那是真的吧,他們一向如此,不管果樹施肥還是疏花(怕果子結得太稠長不大,把一簇簇的花朵要摘掉一些,保留想要的數目)都不會讓我們做,算起來,先生大概自畢業工作就沒做過農活了吧。

樹蔭遮蓋的地面依然潮溼而鬆軟。壯壯的桃樹低低的便分了岔,霸道地向四周伸展,爭搶着陽光。桃樹葉子綠油油的,沒穿衣服的小桃子如雞蛋鴨蛋般大小,長着一層絨絨的.毛藏在葉子間,那些穿了衣服的便看不到了,只看到花花綠綠的紙袋子。我總是爲那被包裹了的桃子可惜,總覺得它們沒有機會好好看一眼這個世界是一大損失。你想啊,一覺醒來,一睜眼便面臨着離別,該是多麼傷感而讓人不甘的事情!品相好又如何呢?跟人一樣,傲立枝頭,經風經雨經陽光纔會有好味道,不好看卻好吃。

彎下腰,從樹冠下面看過去,公公在摘豆角,一大筐。婆婆問我:要韭菜嗎?你嫂子不要,說夢夢(我的小侄女)不喜歡吃。我說,要一點吧。雖然夏韭不如春韭好吃了,但自己家種的,還是與衆不同的。婆婆去割韭菜,讓我們去拔生菜。嫂子說你別進了,你的白涼鞋沾了泥洗不出了。於是我便在路旁摘散長的現菜、金達菜,還有野生的灰灰菜。這些葉子菜是我的最愛,只要家裏有,我回去的時候婆婆便會記得拌上一盤兒。

我和嫂子閒話着一起摘韭菜和生菜那些黃了幹了的葉子,便又看不見了二老。一盞茶功夫,公公提了滿滿一大筐黃澄澄的杏子和婆婆一起從園子深處走了出來。看着這新鮮的果子,突然來了興致,說我們算算咱這園子裏有多少種果樹和蔬菜吧。

公公拔了一顆土豆走了過來,示意說,還小呢。我說是不大啊,拔了可惜了,再長長吧。這當兒,嫂子開始數手指了:果樹有桃子、梨、杏、棗樹、杏梅……還有那種黑黑的果子,叫什麼啊。蔬菜就多了吧:黃瓜、豆角,韭菜、大蔥、生菜,這些是現在可以吃的,還有土豆,辣椒、茄子、南瓜、山藥……

“哪個是山藥啊,我還沒見過呢。”我接口道。

“諾,這長長的纏在梨樹身上的便是山藥的秧。”婆婆說。

“啊,還以爲是豆角呢。”

說話間起風了,很大的風,陽光下桃樹油亮亮的葉子便誇張地在風中搖來擺去。鬱鬱蔥蔥的園子清清涼涼的,心裏的喜悅也變得綿綿長長。出了園子四顧,田野一片蔥蘢。站到對面的田埂上遙望,南面,不高的山蒼翠着,綿延着,靜默着,於是便想起五柳先生那句著名的詩:採菊東蘺下,悠然見南山。不知道整天勞作的公婆可曾有過這樣的閒暇心境去看山、看雲?我想,他們才顧不上的吧。這些看似恬淡的小情調也就是我們這些遊手好閒之人的一點自戀情結罷了,相對於他們的充實和忙碌,真的讓人覺得汗顏。

走過鄰居家的園子,蘋果樹也被砍去了一大片,收過的麥地空空蕩蕩的。看過了許多的園子,真的爲我家的園子而驕傲:我家的果園上面結果子,下面長菜蔬。我家的果園永遠很少雜草,總會裸露着乾淨的黑黑的泥土——像公婆的那兩雙手,黑而粗糙,卻很厚實,看着就覺得安然。

我有點明白婆婆的意思了:這麼勾魂兒的果園,她老人家哪裏會放得下啊。如她所說,能夠在農閒的時候暫時離開到城裏小住也許就很不易了呢。

看着公婆的果園,有一點點的恍忽:那滿園飄香的,哪裏是果子菜蔬,分明是二老的勤勞、是二老對子女的綿綿不盡的愛,在雨後的陽光下,恣意地、瘋長。

2011-6-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