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刀春韭散文

北方的春天總是讓人感覺來得遲了一些，到了陰曆的三月，外面的風還是有些透骨的寒冷。雖然前幾天陽光突然熱情高漲，突擊一樣融化了房前屋後的積雪，然而那份熱情還沒有讓人真正體會到春意盎然的前奏，就稍縱即逝了，剩下的是那拖着長長的尾巴的冷漠，而讓人翹盼許久的溫暖，似乎還在南方以南的地方憂憂鬱鬱不肯蒞臨。

半年前的時候，忽然覺得特別想回老家了，那份迫切的心情，無論如何也無法平息，不管是白天抑或是黑夜，常常無來由地徒生起一縷幽幽的愁緒。忽然覺得家哪裏都好，也常常在夢到奶奶包的韭菜餡餃子而忽然驚醒了。最終毅然決然地從大城市搬了回來，重新收拾了原來居住的房屋，在院裏的菜園裏，那片二十年之前自己親手種的一小片韭菜已經是一片狼藉。於是，把稠密的荒草以及枯黃衰敗的韭菜葉子清理乾淨，期待來年開春能給我一個煥然一新的場面。

說來也怪，自從回來之後的這段時間，覺得安穩踏實了許多，彷彿在海上漂泊了許久的一葉小舟找到了可以停靠的避風港灣，又或是回遷的歸鳥，在雙足踏上故土的那一刻，那份殷切的眷戀，便在頃刻間幻化成了滿心的安暖……

十幾天之前，又忽然想起了菜園裏的那片韭菜，在離開家的這十幾二十年之間，唯獨它依然如故地每年一茬接着一茬地生長着。它默默地堅守着故土的每一個黑夜與白天，如同堅守着一種期許、一種信念。而我在第一眼看到這一小片韭菜的時候，彷彿看到了一星弱小的燈火，在漂泊無定的時候，照亮了我意念裏的故鄉……

那一天，忽然發現在殘留的雪漬裏有一星微微的綠，在春日裏泛起來了，於是便買來幾米塑料薄膜、幾根竹片，爲它拱起一個溫暖的暖棚，期待它快些成長起來。在它一天天用綠色覆蓋了土地，又一天天用翠綠扯開了春天的容顏時，我彷彿嗅到了用韭菜包的餃子，用韭菜炒的雞蛋。彷彿又品嚐到了奶奶用第一刀韭菜讓家人嚐到了春天裏的第一口新鮮。這絕不是危言聳聽，在北方韭菜絕對是春天裏第一道上桌的新鮮蔬菜，而且它的鮮美味道是其它蔬菜無法比擬的，尤其是韭菜餡的`餃子更是北方人的最愛，常言說的好：好吃不如餃子，坐着不如倒着。我對它的感情也是情有獨鍾的，在平時做菜的時候，也總是習慣割來一把，或是炒土豆絲，或是炒土豆片，或是炒幾個雞蛋，都喜歡把它放上一點，以提高這些菜餚的鮮香味道。

春天裏的風依然有一絲微微的寒意，而春天裏的陽光讓人感覺到它的清馨和溫暖。當我掀開塑料薄膜的一角時，那裏面已經是一片勃勃生機了，用手輕輕拂過掛滿水珠的葉尖，內心裏突然感受到一份純真的感念！它們那麼普通，細細的葉子，纖弱的植株，看上去是那麼的弱不經風，但是，它們的鮮活彷彿在一刻間就撩撥起了我心裏隱藏了太久的對於故土的愛戀。曾記得奶奶常常說的那句話：“苦春頭。”這話即簡短又很貼切地說明了北方春天季節裏的實際情況，雖然在經濟發達的當今社會，交通物流可以便捷塊速地把產自南方的各種蔬菜運到北方來，但是，這種坐過火車又坐過汽車的蔬菜，身價早已到了可以讓很多人望洋興嘆的地步。就算是本地人在溫室裏栽培的一些普通蔬菜，那價格也往往是貴得驚人的，更何況那些商販深諳物以稀缺爲貴的道理呢。像這樣自己親手侍弄起來的韭菜，看着就有成就感，吃起來更是別有一番風味的，畢竟這是自己的勞動成果，是用汗水換來的。

想起在外面漂着的十幾年，光搬家就超過十幾次之多，那種動盪不安的感受，宛如一葉漂泊在海上看不到岸的小船，日日夜夜都好像在風裏雨裏飄搖着，嚐盡了顛簸和沒有盡頭的動盪之苦。尤其是很多時候心裏總感覺缺了一個口，除了韭菜，任什麼都無法填補的。

當清晨的陽光用五彩繽紛的彩羽打開黎明的面紗，我踩着灑滿地面的陽光來到菜園裏，用手裏的剪刀一綹一綹地把翠綠欲滴的韭菜剪下來，在中午用它包了一頓餃子。這是十幾年之後的今天第一頓吃到自家的韭菜，它是富含着家的味道的，它象徵着安穩，意味着歸來，同時也代表着對這片土地的深深的癡戀與守望……

這第一刀春韭啊！曾幾何時撩撥起寄夢的夜晚，曾幾何時清唱起一首悠揚的對故土的戀歌……

恍惚之間，似有一抹淚光閃閃，那淚光裏似有奶奶端着一盤韭菜餡的餃子沐浴着嫵媚的春暉微笑着，那眼神充滿了深深的慈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