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鄉的中秋夜散文

一輪滿月高高地掛在了天空，這樣一輪極圓極滿的皓月極爲少見，特別是在這樣一個異鄉的中秋的夜晚。如水的月亮把這座不大的城市及遠近的山巒照耀得如同白晝。比白晝更亮的是一種透明的水綠色的光暈，在山間在草叢裏到處流動着，很亮可是又很柔，而柔中卻帶有一種冷冷的憂傷。

然而在這樣迷人、溫馨的節日裏，她卻緊鎖眉頭，一個人獨自徘徊在達丙大河邊坑坑窪窪的公路上。河裏嘩嘩流淌的河水，在如同白晝的月光裏泛着層層魚鱗。從天而瀉如水的月色，涼風習習吹拂着。露耳的短髮在風中微微顫抖。路邊的稻田和草叢裏不時傳來青蛙、蛐蛐的叫聲。河岸兩邊一片一片金黃的稻穀散發着濃郁的稻香。而她面對如此迷人的美景，卻一個人在獨自抽泣。

她擡頭看着那一輪極圓極滿的皓月，失聲痛哭。“這麼美的夜，你叫我拿什麼心情來欣賞你？你說啊？躲債逃跑的父親，孤獨無依、看夠親戚們冷言冷語，仍然獨自一個人撐着我們的家的母親。過了今天，不知道明天在哪的我。在這個萬家團圓，家家歡聲笑語裏，你讓我拿什麼心情來欣賞你的美？”她撕心裂肺的哭聲迴盪在迷人的山水之間。豆大的淚珠連成串，從她那白皙的臉夾滾落頸部，又順着頸部流至此起彼伏的胸部。

而不管她如何的撕心裂肺呼喊，河水依然在唱它自己的歌；風依然獨自跳着舞，跳至她身邊時順便撫摸下她的短髮；稻穀依然在竊竊自語；青蛙、蛐蛐仍唱着只有它們自己才懂的歌，唱了歇，歇了再唱。彷彿在這麼美的夜裏，只有她一個人是多餘的。她擡起右手拭去了臉上的淚水，停住了那傷心的抽泣。她知道不管她哭得如何死去活來，生活依然不會有什麼改變。她只不過想發泄一下而已，至少這樣她心裏會舒服些。

她從河邊返回到她跟幾個從其它地方出來打工的女孩一起租住的，農資賓館的第五層的會議室裏。她走到出租屋門口，正準備推門進去，屋裏傳來和她租住在一塊的小柔跟她父親打電話的聲音。她剛緊收回了邁出去的腳和正要推門的手。她呆呆地站在門口聽着小柔和她爸說話：“爸，快到我十七歲生日了，您得給我買禮物，要不然您拿一千塊錢給我，到時我自己買……”聽着小柔跟她父親撒嬌的聲音。聽說小柔是她家裏最小的，而且讀書初中還沒畢業，就跟着同鄉跑出了來，由於在家嬌生貫養的，在家父母都依着她。出來啥也不會做，整天跟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吃吃玩玩，錢沒了就打電話跟家裏要，日子過得挺瀟灑的。

站在門外的她心裏卻是五內如焚。聽着小柔嬌滴滴的聲音，又要錢又要禮物的。她那剛停了不哭的、不爭氣的淚水又嘻哩嘩啦的'滾了下來。她哭着向右手邊的露天陽臺上跑去。平時，在沒事的時候，她最喜歡站在這個陽臺上眺望遠處的山巒，聽聽風吹過時和她說的悄悄話。聞聞從風中迷漫過來的稻香，稻香是家鄉沒有的味道，因爲家裏附近都沒有稻田，所以也就沒有稻香。

露天陽臺上齊腰高的牆上鑲着一圈五顏六色的彩燈。她跑了過去，右手啪的一聲打在了一個紅色的彩燈上，彩燈瞬間碎了一半留在了牆上，一半被她抓在了手裏。“生日，我那逃債的父親會記得我的生日嗎？我那可憐的母親又會記得我的生日嗎？他們不會記得，他們連自己的生日都不記得。他們只知道自己向來懂事，從來不會讓他們操心，就像他們不知道在家時，自己被狗咬過幾次，被洪水沖走過後被一塊大石截住才免於沒被沖走的事，他們不知道也不記得。”

她知道不管她如何埋怨，所有的事還是不會改變。就像今晚的月色一樣，不關她如何傷心，月依然還是很圓很亮。她慢慢鬆開了握着碎玻璃片的右手，只見一小塊碎玻璃插進了她的無名指裏，恰好插在了一根細細的血管上，整隻手都已被鮮血染紅，而且血一直在往下滴。她擡起左手拔掉了插在無名指上的玻璃碎片扔在了地上。已風乾了淚水的臉上卻多了一絲比哭還難看笑容。

“這就是我剛滿十七歲的中秋夜，在異鄉五層樓高的屋頂上，握着一隻沾滿鮮血的中秋夜。不過還好有月亮，有稻香；還有青蛙和蛐蛐在爲我歌唱慶祝。”她一個人站在陽臺上苦笑着自言自語。

月色卻仍然如水，晚風依舊清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