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印象散文

　　之一：月河堤

月河湯湯。兩岸的楊柳，都已經老在了風裏，如同北坡那一輪殘陽，爲何，你還年輕如那雨中雙飛的燕子？

儘管有無數道聲音從我心中淌過，今夜，我也不打算涉水過河。

——這畢竟不是我一個人的城。

更多的思念，停留在了一座橋前。

儘管橋邊的紅藥一年比一年少。橋下的往事，卻一年比一年多。在心如死灰的河堤邊，誰會是下一朵以水爲家的睡蓮？

如同聽慣謊言之後，無人再去迷戀的那些夜晚。

月河堤，你已不再向人訴說起那些年錯過的大雨，從此只有蟬鳴的一廂情願。你獨自一人站在雨中，沿着暮色中的欄杆，沿着那條記憶裏的老路，緩緩走向了燈火闌珊。

天空仍然有飛鳥，被風兒輕輕一吹，就展開了心上的翅膀。

在你的心間，究竟藏着一種什麼樣的情呵，纔會等不及故人趕來勸酒，先自醉倒於六月的荷塘？

永遠都在流淌。

——不用說也知道，身處於他鄉的我，在今夜錯過了什麼。

　　之二：滴水崖

時間，終究沒能留住門前那道炊煙，卻送來了故鄉的味道。

滴水崖，在你那千年都曬不幹的內心裏，藏着的，可是佛陀的淚？

——如果淚水之中仍有淚水，如果別離之後仍是別離，那麼，就請讓今晚的我如志摩那樣，悄悄地走開吧。只有走開，才能無眼耳鼻舌身意……

如同夢境之中仍有夢境。只有在夢裏，越來越多的黑色，纔會像蝙蝠伸開的翅膀，紛紛涌向懸於頭頂之上的一線天

彷彿是一道箴言，絕望的背德者涌向了他們人生當中的那道窄門。

小城在一瞬間，荒蕪人煙。

從此只有你一人居住的.長街，風情如舊。

一路霓虹，送我回到客棧，款款而來的星光，熱情地鋪開了桌前的信箋。面對着良辰美景捎來的問候，不談那些深入骨髓的薄涼。

回頭。五月的麥地青青，思念如水，汨汨流淌了一地。

——今晚，在月老的手上，誰是那個苦戀了你三生的情郎？

　　之三：觀音峽

若不懂自身的寂寞，如何去聆聽山城的寂寞……你的酒杯裏，永遠都藏着人間的愛恨，而我們腳下的紅塵，卻盡是些糟粕。

閒愁萬種，不提也罷。又沒有可登向你的船。

——最該留下的，其實是你的前生。

在這裏，看見的東西都值得懷疑，因爲美得好像一個謊，太需要揭穿。

晨煙目送着那隻操琴的白鶴，到雲水茫茫處棲身，心兒也隨着歌聲，踏上了一條朝聖之路。

當人們在霞光裏魚貫而來，你已然騎着青牛出了函關。

東風拂盪的晚上，你的佛性變成了一縷月光，潛入爬滿了壁虎的城牆。

山城依舊。寂寞依舊。

在無人的時候，你終於登上那座閒置了千年的龍崗閣，光陰如雨，灑滿了身後的河山。在這一瞬間，你彷彿那一尊頓悟的佛陀，倏然打開了內心裏的鎖。你將良心掏了出來，放在最高的地方晾曬。你要曬一曬被陰雲遮蔽已久的良心，把它曬成一顆琥珀。

觀音峽，你是輪迴路上的那朵蓮花。地水風火，成就了一條青磚鋪成的坦途。來與不來，人人都要在此地涅槃。化作豐腴的美女，這一生在花蕊中搖盪。

夜涼如水。

——你說，從此再沒有了漂泊。你說，這兒只有詩者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