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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與祖父的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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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與祖父的日誌

窗外, 雪花輕盈地、柔弱地落向等候已久的大地,給大地乾涸地軀殼,裹上天使絨般的羽衣。相見有時宛如季節,至期便如約而至,而有時卻如流水,後會無期。就像我與祖父。

我與祖父的最後一次道別,在祖父未離世的六個月前,正值2013年初春。當時天空正醞釀着一場大雪。我們去醫院給祖父檢查完身體,回來的時候沒有坐車,而是步行。一路上祖父沒有多少話,只是目光異常的平靜而且充滿憂鬱。當時我還沒有去過多的留意。

我們路過X廣場,祖父說累了,我們就在一棵樹下休息了一會兒。期間,他一再囑咐我去學校要好好學習,當時我只是敷衍。但有一句話如今卻讓我止不住淚流。

我快要走了,祖父從自己胸口的兜裏拿出一些錢,從中數了一百七十塊錢遞到我手裏。我嘴上說不要其實內心是等待爺爺這個動作的,祖父心裏也明白。如今想起祖父那個取錢時彎着背,很努力的樣子,才明白祖父對他的那幾個錢是如此的珍惜,以至於裝在胸口,緊扣着鈕釦,最後讓鈕釦開口的永遠是我這個淘氣的寶貝孫子。而今最大的心願就是自己能掙好多錢,讓祖父胸口的那個口袋鼓起來,但時光卻不允。

走的時候,不知爲什麼心裏總是萬般沉重,於是建議哥哥照一張相。就在那棵樹下,那張被打成“歲月”色彩的照片,是我們家四個男人的第一張合影,卻也成了最後一張。

離別的那一剎那,祖父那充滿憂鬱的眼神,使我莫名的感到留戀,從未有過的感傷瞬間激起心中那泓泉涌,淚水恨不得從身體的每個空隙井噴,但卻用堅強的背影屏蔽住,多想放開懷抱去擁抱一下祖父,可是處於男人的尊嚴,我放棄瞭如今奢侈的擁抱。

就這樣和祖父離別了,不小心卻成了永別。

走到車站,鵝毛飛雪緩緩下落,也許這就是永別的背景,輕盈又沉重,而我懷着一腹的不捨的心奔向南方。

到達目的地已是第二天清晨,沿途綠意怏然,春光煥發。

“嘟.......”電話那頭傳來祖父暗啞的.聲音。

“孩子,你到了沒,老家這幾天下了場大雪,你要多穿點衣服”祖父說。

我看了下窗外,打趣道“還是你老人家注意身體,我們這兒是下不了雪的”

祖父和我斷斷續續的聊了好久,聊的內容永遠是好好學習之類的話。後來意識到長途漫遊,我就下意識地去打斷話題。最後祖父那邊沉默地停頓了一會兒。終於掛了電話。

話音剛落,腦海裏不盡浮現出一副熟悉的畫面:祖父後背覆蓋着薄薄的一層雪,連睫毛上覆蓋着。在老家門口時而掃掃雪時而又向遠處凝望片刻,呼出的白氣溫熱且有節律。

一年下來常聽到家人說祖父住院,在吃藥之類消息,我內心頗爲不寧。終於在六月底,驚天噩耗終究傳來,說祖父身體每況愈下,熬不過今年冬日。聽到消息我瞬間奔潰了。感覺自己生命中那些可依靠的大山瞬間夷爲平地,天塌地裂。

那一刻最大的心願就是回家能見上最後一面,但最終卻事與願違。

自知道祖父病重起,沒過十日左右,祖父便悄然離世。我知道祖父病重的消息也着急着回家卻被家人攔住,說期末完後再回。期間我也跟祖父通過話,但電話那頭祖父已是吐字吃力,聲音很低沉。可還是勸導我考完後再回。

我無奈之下留了下了,但心裏卻更加忐忑。不聊幾日後哥哥打來電話說趕緊買上機票回家。話音心裏就想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撞了一下,頓時不知所措。

我急急忙忙買了票,是晚上九點的航班。又急忙趕到機場,途中淚水止不住濺落,心裏那見面的渴望愈加強烈,無數次在心裏排除祖父閉目的情形。

在機場等待漫長的幾個小時後,終於到點了,但剛要去檢票的時候,廣播傳來航班延誤的消息,說要延遲到十二點。這下我瞬間被打的萬丈深淵,眼看見面的希望越來越渺小,我恨不得把這座城市的銅牆鐵壁穿破,飛回祖父身邊深深的擁抱。我儘量回憶往日和祖父在一起的美好記憶,努力堅定信念。但時間過的很漫長。

那是我第一次坐飛機,但我的心一直在嗓子眼兒上。回到家已是凌晨四點左右,還沒進門不詳的氛圍瞬間瀰漫開來。是的,祖父走了,在幾個小時前,家裏所有親戚都在,只有我這個祖父的心肝卻沒來得及。那渴望終究成了心裏深深的傷痕。

在祖父離世後的日子裏,我無數次夢見,但我們之間總是有個淺淺的距離,多想放開懷抱去擁抱,去感受被祖父鬍鬚扎的感覺,但終究沒能如願。我悔恨自己那天爲甚麼不放下尊嚴而轉身;悔恨自己爲什麼那天不捨得那幾塊錢的漫遊費,就算沉默很久,也可以聽到他親切的呼吸聲。但命運弄人,我太無知。

窗外雪花依然緩緩落地,漸漸地眼前幻化成一片雪原,祖父牽着一匹馬,展着那燦爛依舊的笑容,在雪中很努力的走過來。一會兒又換成另一個畫面,在老家的門口,身上覆蓋着一層薄薄地雪,時而掃掃雪,時而又呆在原地向遠處凝望片刻,我不由地啓齒“爺爺”。

幻覺漸淡,耳邊不由地迴響起那天祖父在樹下對我的約定,如今卻成了無期之約,成了未了的心願。

那天在樹下祖父說:“等我病好了,下學期爺爺送你去,順便看看南方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