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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回 惠雪舫遊說翰苑 周輔成誤娶填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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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那老者一席話,才曉得這裏酒味不好的緣故,並不是代我買酒的人落了錢。於是再舀一碗讓他喝,又開了一罐罐頭牛肉請他。大家盤坐在炕上對吃。我又給錢與店家,叫他隨便弄點面飯來。方纔彼此通過姓名。

第七十回 惠雪舫遊說翰苑 周輔成誤娶填房

那老者姓徐,號宗生,是本處李家莊人。這回從京裏出來,因爲此地離李家莊還有五十里,恐怕趕不及,就在這裏下了店。我順便問問京裏市面情形。宗生道:“我這回進京,滿意要見焦侍郎,代小兒求一封信,謀一個館地。不料進京之後,他碰了一樁很不自在的事,我就不便和他談到謀事一層,只住了兩天就走了。市面情形,倒未留心。”

我道:“焦侍郎可就是刑部的焦理儒?”宗生道:“正是他。”我道:“我在上海看了報,他這侍郎是才升轉的,有甚麼不自在的事呢?”宗生道:“他們大老官,一帆風順的升官發財,還有甚麼不自在,不過爲點小小家事罷了。然而據我看來,他實在是咎由自取。他自己是一個絕頂聰明人,筆底下又好,卻是學也不曾入得一名。如今雖然堂堂八座,卻是異途出身。四五個兒子,都不肯好好的唸書,都是些不成材的東西。只有一位小姐,愛同拱璧,立志要招一位玉堂金馬的貴婿。誰知立了這麼一個志願,便把那小姐耽誤了,直到了去年,已過二十五歲了,還沒有人家。耽誤了點年紀,還沒有甚麼要緊,還把他的脾氣慣得異乎尋常的出奇,又吃上了鴉片煙癮,鬧的一發沒有人敢問名的了。去年六月間,有一位太史公斷了弦。這位太史姓周,號輔成,年紀還不滿三十歲。二十歲上便點了翰林,放過一任貴州主考,宦囊裏面多了三千金,便接了家眷到京裏來,省吃儉用的過日子,望開坊。誰知去年春上,染了個春瘟病,捱到六月間死了。你想這般一位年輕的太史公,一旦斷了弦,自然有多少人家央人去做媒的了。這太史公倒也伉儷情深,一概謝絕。這信息被焦侍郎知道了,便想着這風流太史做個快婿。雖然是個續絃,且喜年紀還差不多。想定了主意,便打算央媒說合。既而一想,自己是女家,不便先去央求。又打聽得這位太史公,凡是去做媒的,一概謝絕,更怕把事情弄僵了,所以直等到今年春天,才請出一個人來商量。這個人便是刑部主事,和周太史是兩榜同年;卻是個旗人,名叫惠覃,號叫雪舫;爲人極其能言舌辯。焦侍郎請他來,把這件事直告訴了他,又說明不願自己先求他的意思。雪舫便一力擔承在身上,說道:‘大人放心,司官總有法子說得他服服帖帖的來求親。大人這裏還不要就答應他,放出一個欲擒故縱的手段,然後許其成事,方不失了大人這邊的門面。’焦侍郎大喜,便說道:‘那麼這件事,就盡託在老兄身上了。’

“雪舫得了這個差使,便不時去訪周輔成談天。周輔成老婆雖死了,卻還留下一個六歲大的男孩子,生得眉清目秀,十分可人。雪舫到了,總是逗他頑笑,考他認字。偶然談起說道:‘怪可憐的一個小孩子,小小年紀沒了娘了。你父親怎麼就不再娶一個?’輔成聽了笑道:‘傷心還沒有得過,那裏便談到這一層;況且我是立志鰥居以終的了。’雪舫道:‘你莫嘴強,這是辦不到的。縱使你伉儷情深,一時未忍,久後這中饋乏人,總不是事。況且小孩子說大不大,總得要有人照應的。你此刻還趕傷心追悼的那邊去,未必肯信我這個話,久後你便要知道的。’輔成未及回答,雪舫又道:‘說來也難,娶了一個好的來也罷了;倘使娶了個不賢的,那非但自己終身之累,就是小孩子對付晚娘,也不容易。’輔成道:‘可不是嗎。我這立定鰥居以終之志,也是看到這一着。’雪舫道:‘這也足見你的深謀遠慮。其實現在好好的女子很少,每每聽見人家說起某家的晚娘待兒子怎樣,某家的晚娘待兒子怎樣,聽着也有點害怕。輔成兄,你既然立定主意不娶,何不把令郎送回家鄉去?自己住到會館裏,省得賃宅子,要省得多呢。’輔成道:‘我何嘗不想。只爲家母生平最愛的是內人,去年得了我這裏的信息,已經不知傷心的怎樣了。此刻再把小孩子送回去,老人家見子思母,豈非又撩撥起他的傷心來!何況小兒說大雖不大,也將近可以讀書了。我們衙門清閒無事,也想借課子消遣,因此未果。’雪舫道:‘既如此,你也大可以搬到會館裏面去,到底省點澆裹。’輔成道‘我何嘗不想。只因這小孩子還小,一切料理,打辮洗澡,還得用個老媽子伺候。’雪舫道:‘就是這個難,並且用老媽子,也不容易用着好的。’輔成道‘這倒不然,我現在用的老媽子,就是小孩子的奶孃,還是從家鄉帶來的。’雪舫道:‘這麼說,你夫人雖是沒了,這過日子澆裹,還是一文不能省的。’輔成道:‘這個自然。’雪舫道:‘這麼說,你還是早點續絃的好。’輔成發急道:‘這話怎講?’雪舫笑了一笑,卻不答話,輔成心下狐疑,便追着問是甚麼道理。雪舫道:‘我要待不說,又對你不起;要待說了出來,一則怕你不信,二則怕你發急。’輔成道:‘說的不近情理,不信或者有之,又何至於發急呢。’雪舫又笑了一笑,依然沒有話說。輔成道:‘你這個樣子,倒是令我發急了。我和你彼此同年相好,甚麼話不好說,要這等藏頭露尾作甚麼呢?’雪舫正色道:‘我本待不說,然而若是終於不說呢,實在對朋友不起,所以我只得直說了。但是說了,你切莫發急。’輔成道:‘你說了半天,還是未說,你這是算甚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