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梅燒散文隨筆

蘇州人真正有福氣，東山枇杷剛落市，西山楊梅又應季了。

常熟寶巖也產楊梅。農人們割完麥子、浸過稻種、漚透秧田、推好秧板、撒下種子，秧苗兒便開始拼命地長。這段時節也是楊梅的生長季、江南獨有的黃梅季。黃梅天悶熱、潮溼、多雨，衣食之物易黴變，又稱“黃黴”。這種天氣養物不養人，於植物倒是極有裨益的。到夏至前後，楊梅成熟開始上市矣。《清嘉錄》裏說“夏至日爲交時，曰頭時、二時、末時，謂之三時。”何謂“時”？時之爲言農時也。土人又稱“蒔”，蒔秧的“蒔”。在“蒔”裏期間，人們農事紛繁之餘相約去寶巖灣燒香祈福，順道採楊梅，所謂鄉俗“看楊梅，燒蒔香”也。而寶巖一帶的山麓則索性被稱之“楊梅山”。此習俗由來已久。清朝康熙二十六年《常熟縣誌》載：“四月中，寶巖楊梅極盛，遊人結隊往觀，名曰'看楊梅'”。

楊梅同葡萄一樣可釀酒。漢代的怪人東方朔稱楊梅酒爲“梅香酎”。《調鼎集》有“酒譜”，載各類造酒法，但查無楊梅酒，只載一條目“醉楊梅”：揀大、紫楊梅，每斤用洋糖六兩、萡荷二兩，貯瓶，灌滿燒酒，封固一月後，酒與楊梅俱可用，愈久愈妙（名梅燒酒）。“洋糖者，不知是舶來之機制糖抑或國產之某種優質糖行銷海外而得名？未可知，待考。萡荷，即薄荷。此法非釀造法，乃浸泡法。釀造製法畢竟繁瑣些，想來需絞汁、去核、發酵、儲藏等諸多工序；某個環節不慎出紕漏，那酒質便不盡如人意。現在市售的楊梅酒通常都是浸出來的`。浸酒是再容易不過，如上”醉楊梅“一條所述。不過，楊梅之選用有門道：宜七、八分熟，擱白紙上無洇出紅汁爲度。熟透者易爛，且多生蟲。那蟲是果蠅的幼蟲，即蠅蛆。經酒一泡全鑽出來漂浮着，白花花一片；雖說食之無害，但見者畢竟噁心。浸楊梅之酒宜用高度白酒，酒中可化冰糖或調蜂蜜。酒多梅少，泡製一個多月即可飲用。吾鄉泡楊梅酒非經年不開壇。陳年的楊梅燒色澤殷紅奪目，而原本如紅瑪瑙般的楊梅已洗盡鉛華，蒼白如雪。此時的楊梅已成”渣“，精華盡在酒中矣。楊梅燒可治療”拉肚子“。這是今人的說法。李時珍書上說楊梅可治”下痢不止“，想是從這裏附會來的。效果如何？不知道。我惟喜它這一抹略顯三分曖昧的紅！

喝了這殷紅、醇綿的楊梅燒，才曉得江南的好，家鄉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