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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土伯伯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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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江南,依然還是那麼的炎熱,空氣還是那麼的滾燙,沒有一絲季節轉換的跡象。我獨自駕車從省城杭州回諸暨城區,途中接到了堂弟浩軍的電話,約我到老家金村旁的小飯店聚餐。

定土伯伯散文

傍晚時分回到了故鄉世居地,見堂弟浩軍尚未到達指定的餐館,我便信步地走向村西的五泄江邊,這裏是我成長的地方,徑流不息的五泄江水曾經哺育了我。

站在江堤上,望着江邊的老香樟,望着江邊的垂垂楊柳,望着穿流不息的江水,望着西邊美麗的晚霞,我觸景生情,兒時在江邊生活的歲月場景,一幕幕在眼前不停地閃現……

從江邊往回走向餐館的途中,經過村養老院,恰好遇到了一位耄耋老人,滿頭的金絲白毛,兩道白眉毛,曬得黑黑的`皮膚,就像粗糙的桔子皮。他正推着一輛小三輪車,步履穩健,車上四個塑料水桶裝着滿滿的清水,我定睛一看原來是多年不見的定土伯伯。

我知道定土伯伯已經是很高壽了,但不知確切的歲數,少兒時代心目中的定土伯伯就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中老年人,也是一位頗有聲望的大隊幹部,他經常到我上小學的金村學校以貧協主席的身份作憶苦思甜報告,記得最牢的一句話就是“想想解放前,拾的稻桶頭(見注),吃的糠拌飯”。

我趕忙上前向老人請安,定土伯伯停下腳步看着我,透過細成一條縫的眼在我臉上停留了不到三秒鐘時間,就用其慣有的似洪銅鐘般聲音興奮地叫着我的名字:“建青,是建青啊!”

我詢問:“定土伯伯今年高壽了?去幹什麼?”定土伯伯用極其平和的語氣說:“我今年九十一歲了,比你爸大五歲,你爸如果還在的話今年八十六歲了。自留地裏還種着一些蔬菜,天太熱了,到地裏給蔬菜去澆澆水。”我驚歎:定土伯伯這麼大歲數了,依然耳聰目明、思維清晰!

定土伯伯姓章,名定土,有一兄長,名海囡,終身未娶,膝下無兒女。定土伯伯其實是我不出五服的表伯,定土伯伯兄弟倆是我祖父姐姐的兒子,說是姐姐又不是嫡親的姐姐。

祖父的父親有兄弟三人,三兄弟中祖父的父親最小,老大、老二倆位兄長因病先後離世,膝下無兒,但各有女兒一個。過去的舊俗,膝下無兒侄子過繼,爲的是財產不被外人佔去了。祖父父親的倆位兄長過世後,祖父與弟弟倆分別又名義上過繼給老大和老二爲子,祖父過繼給老大爲子,祖父的弟弟過繼給老二爲子,這樣就與定土伯伯的母親就演結成了親兄弟姐妹,成爲了一家人。

父親在世時告訴我,定土伯伯一家在解放前曾以“拾稻桶”爲生,農忙時定土伯伯兄弟倆就去打短工。我祖父開藥店做生意後,家庭生活較前就有所改善了,但我父親兄弟倆都小還在上學,家中缺少勞動力,因而就把生活狀況十分困難的外孫定土伯伯、海囡伯伯一家接了過來,與我們家一起生活,一方面可照顧和緩解祖父姐姐一家老小的生活,共度生活困境,一方面又可幫工兼顧我家田地農作物。解放後,在土改中,定土伯伯一家正式落戶定居在我們老家村子裏,參加了土改運動。我家因爲有了外孫定土伯伯、海囡伯伯在家做幫工,被認定爲僱有長工,被劃爲富農成分,土改掃尾時被改劃爲工商地主成分。

定土伯伯因是長工出身當了村幹部,是土改中成長起來的農會幹部,一直擔任着村大隊的大隊長,直到農村實行生產責任制,因其歲數大了就自動卸任了。

不要小看定土伯伯斗大的字不認識半個,當大隊幹部後,他在實踐中經歷了各式各樣的政治運動,在大風大雨中經受了考驗,各類大小會議作起報告來,從來不用講稿,卻不離會議主題,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可以一講數個小時,既生動又活潑,深受黨員幹部的歡迎。想想一個沒有文化的農村基層幹部,那個年代能做到這個程度,確實不易!

我參加工作後,接觸過很多農會幹部出身的老同志,對農會幹部出身的老同志始終懷有很深的敬意。農會幹部們都是在實踐中成長起來的,雖然他們沒有多少文化知識,文化水平低,很多農會幹部甚至是文盲,但他們對黨的事業、對自已擔負着的工作有着天然的純樸的感情和無私奉獻的敬業精神,令人肅然起敬!

在政治掛帥的那個年代,儘管定土伯伯一家與我們家是兩個階級陣營的人,但兩家彼此間並無芥蒂,始終保持着正常的親戚往來。定土伯伯兒子校新與我是同歲,小學和初中曾長時期是我的同桌,我們倆有着很深的兄弟之情。有一次記憶特深,一次大規模的抄家行動,大隊造反派們氣勢洶洶地來我家抄家,大隊主要幹部必須參加,定土伯伯是無法推脫的,當全體抄家人員舉着紅旗喊着口號來到我家中時,定土伯伯與大隊婦女主任有意站在了祖宅屋外,未進屋門參與具體的查抄行動。其實,經過土改,家中也不可能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了,但這樣的抄家活動在我的記憶中至少有過三次。

這次見到定土伯伯,感到格外的親切。臨分別時,定土伯伯十分關切地詢問起我母親近來身體狀況,囑咐我要好好照顧好母親。

望着一步步走向遠方的定土伯伯的背影,想想定土伯伯一生走過的路,我的心頭如同火熱的夏日高溫,一浪高過一浪,眼中浸透了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