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逸的茶香散文

　　（一）大院裏的茶香

少年時代處於計劃經濟時期，生活用品大多憑票供應，茶也不例外。特別是西湖龍井，跟鳳凰牌自行車一樣，非常緊俏，市面上根本見不到。

巧的是，我有一位莊鄉哥哥，當兵復原後分配到杭州茶廠工作，每年穀雨節氣新茶上市時，都會給父親寄二斤來，父親總是拈着包裹，笑呵呵地一路走一路宣傳：“新茶來了，想喝的都過來吧！”

遠遠地聽到父親的喊聲，母親就趕緊清洗景德鎮大茶壺，對面的宋姨跑來洗好八隻淺綠色茶碗。父親取出茶袋，抓一把放進茶壺裏，一切準備就緒。

幹煤礦的都知道，三層煤，特別旺，一根火柴就能點燃。因此，不消一刻鐘，燒水壺便熱氣沸騰了。隔壁的李大爺忙不疊地提起滾開的大水壺，邊走邊嚷嚷：“閃開點，別燙着，水來了！”其實這會兒院子裏的人還不多，他這一喊，主要目的不是讓人們閃道，而是提醒衆人水燒開了，可以過來喝茶了。

不多會兒，前後左右的鄰居們便不約而同的趕過來，你一盅我一碗品嚐起了鮮茶。

大多數時候，小夥伴們都是等天擦黑以後，帶着一身大汗跑到石桌邊，咕咕嘟嘟飲兩碗大人們喝剩的涼茶，既解喝又降溫，感覺還可以。看着大人們飲起剛衝好的頭遍茶，一個個興高採列、意氣風發的樣子，小夥伴們垂涎三尺，大家都盼着嘗一嘗頭遍茶是什麼味道。

有一日，父親剛衝好茶，便接到緊急通知，衆人來不及品茗，便帶着一臉遺憾參加運動去了。這下可得了七八個小夥伴們的架子，忙不疊地奔到石桌邊，端起茶碗就要喝下去，不成想茶水太熱，根本無法入口。

待跑完一圈回來，大家心急火燎地抓起碗來，就想一飲而盡，解一解多日思念新茶的讒，誰知才一入口，個個叫苦不疊，更有一友竟然嘔吐起來。大家這才知道，渴望已久的頭遍茶原來是苦茶。打那之後，我不再冉指濃茶，直到現在，也是將泡好的茶汁先倒掉三次，第四遍以後才飲用。

那年月，家屬院裏氣氛特別和諧，無論大人小孩，鄰里關係都非常密切。大家一邊品茶，一邊談天說地，隨意閒聊，沉醉不知歸路。

那種感覺好像不僅僅喝的是絕妙佳茗，而是一碗香韻嫋嫋的連心酒，一股濃濃的鄰里情。它是那麼醇，那麼豔，那麼濃，那麼熾熱和溫心。

花開花謝，雲捲雲舒，轉眼間父親離開我們十幾年了，杭州的`哥哥也於三年前過世了，可這壺用本地山泉水浸泡的西湖龍井茶，雖然味道不似虎跑泉那麼醇郁，但唯美的記憶，還殘留着沉香啼夢的晶瑩。那個如火如荼的場面，那種團結友愛的陣勢，今天想起來仍然讓我無法釋懷，那些泡在茶裏的故事，演化成一次次絕美的清香，一路芬芳誘惑着我的心房。

　　（二）牛角山茶萬里香

一個春光明媚的清晨，睜開醉意蒙朧的眼睛，耳邊悠悠然飄起宋祖英那首情意綿綿的“古丈茶歌”：青山綠水映彩霞，彩雲深處是我家；家家戶戶小揹簍，背上藍天來採茶……在這首美妙仙曲的伴隨下，我從古丈縣城賓館驅車來到默戎鎮的牛角山下。

雲霧是茶山的帷幕。沿蜿蜒的山路穿林度霧盤旋而上，瑞靄縹緲間，一道道山嶺如騰飛的虻蛇，翻波倒浪，千姿百態，美的讓人直想落淚。啊，好一座飛泉界道，古樹侵雲的仙山，巖隙中處處輕漾着甘冽的泉水，山風盤旋，冷暖空氣交流間，便匯成了煙雨迷濛的雲霧，恰如皮日休所言：“石窪泉似掬，巖罅雲如縷。”正是有了這些度野拂林的茫茫霧海，才使得此地的茶茸毛密集，葉質柔嫩，含滋帶露，聲傳千里。古丈茶如此精妙，山裏走出來的藝人何紀光“挑擔茶葉上北京”就顯得很自然了。

綠黛是茶山的容貌。霞光萬道，曉霧初開，登臨峯巔，倚石俯瞰，頓然一派綠意撲入胸懷。這裏的山太綠了，綠得彷彿是一塊無瑕的翡翠；那綠翠生生、鮮嫩嫩，漫山遍野，無處不在。風過處，像一泓綠波滾涌的湖水，一道道，一紋紋，帶着誘人的野蠻，飄着清淡的芳香，搖着嫵媚的姿態，娉娉婷婷、嬌嬌豔豔，在起伏錯落的山田間盡情揮灑，恣意放蕩，滋潤着我的雙眼，染醉了我的心房。

清香是茶山的風骨。只要你踏上這塊神祕的土地，無論駐足何處，都會有淡雅的香氣侵襲你全身的毛孔。雖然山中這些青翠的茶樹，不似桃杏那般嬌柔嫵媚，也沒有牡丹的富麗堂皇，但在我匆匆穿過樹下的一剎那，還是被那縷幽雅的馨香絆住了。這香如天賴一樣清純，似溪流那般潔淨，依稀回眸間，竟然令踏遍千山萬水，世事寵辱不驚的我怦然心動。徜徉在茶山中，呼吸着新鮮靈動的氣息，頓時感到一股幽幽清香通透全身，整個人彷彿也清爽了許多。我不得不暫時停下游歷的腳步，氤氳在濃郁的茶香中，享受起這盪滌心靈的香韻，讓麻木的神經得到一次完美的療養。

置身茶山中，滿眼的綠，滿眼的茶，讓我領略到：“根柯灑芳津，採服潤肌骨”的清爽舒適。學着採茶女的樣子，輕輕採摘幾片剛露尖尖角的嫩葉，又使我體會了一番“採菊東籬下”的悠然滋味。作爲一個愛山愛茶的人，我怎能捨棄這樣的一次邂逅。坐在秀色可餐的天然美石上稍憩，將指尖掐着的幾片新葉，放於嘴脣邊抿嚼，清冽的苦澀過後，是溢滿肺腑的馨香，好像品嚐了春天的芬芳，讓我飄飄然欲昏欲醉。心性迷離間，想起了溫庭筠的《茶歌》：“疏香皓齒有餘味，更覺鶴心通杳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