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香的小屋散文
昨晚，朋友送我一袋子地瓜，回家揀出一個大個的，洗淨後切成小塊，放進鍋裏，洗了一點糯米放進幾顆棗，還有一小把紅皮花生仁，小火慢燉開始。大約有十多分鐘，我在書房就聞到了從門縫滲進的香氣。這熟悉的味道，讓我想起了一個小屋，一個記憶裏飄香的小屋。
這個小屋，離媽媽家一路之隔，在老家小學舊址邊上。上面是茅草蓋的屋頂，牆體是黃泥巴壘砌的牆體，也就十幾平的面積，老師邀請村裏的大伯在裏面砌起了一個很大的鍋臺，上面安裝了一口大鐵鍋，緊挨鍋臺的後邊是一個半截泥牆，隔開了鍋竈與小小的火炕。
那時，學校勤工儉學，課本都不用自己掏一分錢。老師爲了學生們能用上免費的寫字本和鉛筆、橡皮，每年的秋天，等大隊收完了地瓜後，就號召我們在勞動課時去地裏挖社員秋收時落在地裏的地瓜，名曰“復收”。爲了調動同學們的勞動熱情，老師把同學們復收回的地瓜過秤，給復收多的同學頒發勞動最光榮的獎狀。別看我人小，得到的勞動光榮獎狀可不少，和三好學生獎狀貼滿了老家屋裏的一面牆。這可不像是後來兒子上學時，老師也講勤工儉學，結果回家要我們給找廢紙箱，啤酒瓶，這哪能讓孩子知道勞動的辛苦？
也許您一定會說，是不是老師把地瓜賣了？不是。地瓜剛備好，老師就到集市上抓回幾頭豬，放在新蓋教室院子裏壘砌的豬圈裏。我們全校的女生要輪流值日，喂那幾頭豬呢。自從有了豬，那間低矮的茅草屋就飄出了香味。飄着的'不是鮮花的味道，不是誘人美味佳餚的味道，而是隨着繚繞的白色氣體飄來的地瓜香甜的味道。
老師安排高年級的女生搭配我們低年級的女生。這樣我就和初一的顯萍大姐分到了一組。每一次輪到我們值日，顯萍大姐都會早我一步趕到。洗地瓜，要到我家門前那眼水井邊上，大多時間都是顯萍大姐喊我，我才急忙從家裏拿出水桶和長長的繩子，應着姐姐的聲音小跑出家門。
“我打水，你把地瓜上的泥土用手先摸摸。”井水很深，我自然不敢靠前站在水井邊的石板上，乖乖地把水桶和繩子遞給了姐姐。
“姐，給豬吃還要洗得那麼幹淨啊！”
“那是，豬吃了不乾淨的地瓜也會肚子痛呢。”在家裏，我們給豬吃野菜也不用洗，它怎麼都沒拉肚子？也許我沒看見？
倆人擡着洗好的地瓜，走向小屋，點上老師給備好的煤油燈。顯萍大姐從學校的柴草堆抱來玉米秸，點好火以後我們輪流燒火。鐵鍋很大，足足燒了半個小時光景，纔開始冒氣，也漸漸飄來地瓜的香甜味道。在瀰漫着地瓜香味的小屋，我們輪着爬到火炕上做作業。煮好一鍋地瓜大約要一個小時，這一個小時是我們學習的好時光。
“慧子，來嚐嚐。”等地瓜的香味淡淡散盡，顯萍大姐一準先跳下小火炕，打開鍋蓋，伸手拿給我一個紅皮地瓜。
“姐，你也嘗口。”我把剝好皮的地瓜塞到顯萍姐嘴邊。笑聲溢出飄香的小屋。顯萍姐拿着小鐵杴，在鍋裏用力攪動。我找來了大鐵桶，和顯萍姐一起用大鐵勺把攪成泥狀的地瓜倒進桶裏，用長長的木棍擡起，向着新學校校園裏的豬圈走去。
新學校在我家後面，是一個集小學與中學一體的學校，從東到西一排嶄新的瓦房，六個初中班，十幾個五年級以下的小學班。小小山村有這麼氣派的學校，這在當時引起不少轟動呢。從此，寧靜的小山村變得沸騰起來，朗朗的讀書聲盤旋在裊裊炊煙中。靠近校園東邊的圍牆下，傳來哼哼着要吃食的豬仔音樂，五六頭豬仔在新舍裏，天天聽着讀書聲和同學們的歌唱，莫非也學會了唱歌不成？
我太小，顯萍姐又是一個大個子，她把盛滿地瓜泥的鐵桶移向自己的一端，這樣我就輕鬆了好多。就是這樣還常有事故發生。記得那年冬天，一個下午都在下雪。晚上我們擡着飄着地瓜香味的鐵桶走在路上時，腳下路很滑。第一趟沒事，擡第二趟時，我滑倒了，桶裏的地瓜泥撒了一半。顯萍姐心痛地拍打着我身上的雪花：“被雪花迷眼了吧？你打着手電，我自己來。”顯萍姐就那麼一隻手拎着，左一下右一下，搖擺着身後的大辮子前行。看着顯萍姐吃力的樣子，我真想快些長大。
值班的次日，還是要早早到小屋去，一晚上的時間地瓜泥也被豬仔們消化掉了。添把玉米秸熱熱晚上剩下的地瓜泥，給豬仔送去。有時起來晚了，我們就在小屋裏洗臉梳頭，啃幾口從家裏帶來的饃饃。在同學們陸續到達學校時，我們就把豬仔喂得飽飽的了。吃飽後的豬仔四蹄朝天躺在豬舍裏，聽着朗朗讀書聲曬太陽呢。
在同學們的精心餵養下，臨近年關，老師們就會把長大的豬仔賣掉。新年開學後，每個同學的課桌上就會收到嶄新的本子和鉛筆橡皮。手裏拿着新年禮物，同學們臉上的笑容盪開了春天。
我不知道爲什麼學校養豬一般在秋天，也許那時秋收後的農作物多，可以給豬仔豐富的吃食吧。
後來，我們同學聚會時，偶爾提起當年餵豬一事，男同學總是說老師偏向我們女生，他們要到豬舍裏給豬打掃衛生，還要給豬仔每天換新土，保證豬舍裏乾爽。每當這時我們女同學都會笑成一團。他們哪裏知道，我們喜歡餵豬，是因爲那間小屋，那間飄着地瓜香味的小屋中的小火炕給了我們暖暖的記憶，充滿着溫馨與甜蜜。
現在那間飄着地瓜香味的小草屋，跟隨着歷史的車輪，消失在歲月裏，消失在家鄉的那片熱土上。一起消失的還有那木格子的舊學校，當年那一排氣派的新學校如今也成了工廠。而那地瓜的味道不曾離開過我的生活，浸染着我的記憶，伴着我走在漫漫人生旅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