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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的衣兜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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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在我的生命裏,奶奶只給了我十年的親緣,但她鮮活了我恆久的記憶。奶奶給我的童年增添了美麗的色彩,使我幼小的心靈感受到了無限的溫暖。

奶奶的衣兜散文

記得奶奶常穿一件黑色古式上衣,上衣裏面縫着個大大的口袋,只要奶奶的手伸向那個口袋,我便覺得幸福又在向我招手了!因爲,奶奶的口袋裏裝着對小孩子極有誘惑的水果糖、南瓜籽等美味小吃。那是母親和姑媽孝敬她老人家的,奶奶捨不得吃。一把一把裝在衣兜裏,隨時分給我和我哥哥。對年幼而飢餓的我來說,奶奶古式上衣的那個普通衣兜,實在是幸福的寶葫蘆。爲此,我的眼睛,常常盯着奶奶衣兜的部位,看那裏鼓不鼓。也常常盯着奶奶的手,盼着它快點伸向衣兜。

儘管我和哥哥同是奶奶的寶貝孫子,但我感覺,平日裏,奶奶疼愛哥哥多一些。可能因爲哥哥是長孫,也許因爲哥哥會哄她老人家高興。總之,奶奶總是偏愛哥哥。有力證據就是:奶奶寶葫蘆裏的小吃,總想多給哥哥吃一點。而從小就機靈鬼精的我,總能及時發現奶奶和哥哥之間那些偷偷摸摸的小動作,於是,總能在第一時間出現在他們面前。每當這個時候,奶奶總會有些不好意思,只好把準備留給長孫的偏飯兒,分成兩份兒。

哥哥當兵走了以後,奶奶的寶貝口袋就只有我獨享了。

每天晚上睡覺前,我總喜歡同奶奶一起坐在炕頭。奶奶總是用一根玉米芯在自己的後背上蹭來蹭去,有蹭不到的地方時,我就將小手,從奶奶衣服後邊的下襬處伸進去,爲奶奶撓癢癢。奶奶總會“呵呵”地笑出聲來,表現出極度的舒服和滿足。也許是人老皮多的原因吧,每次幫奶奶撓完癢癢,我的指甲縫裏總會留下白白的皮屑。但我的孝敬舉動,總會有豐厚回報:每次給奶奶撓癢癢之後,奶奶就會從那個百寶袋裏掏幾粒糖果給我。

奶奶的口袋,香甜了我的童年,裝滿了我童年最美好的記憶。

其實,奶奶的衣兜,在裝滿留給寶貝孫子小吃的糖果之前,曾經裝過擦拭汗水和淚水的手絹。可以說,奶奶的衣兜,見證了奶奶苦命的一生,勞碌的一生。

關於奶奶的身世,我知之甚少,只記得奶奶裹着小腳,便以爲奶奶是富家小姐,是屈尊下嫁到我們李家的。至於是否如此,我沒問過奶奶,父親也沒說過,直到我長大後才清晰了奶奶的身世。原來,奶奶出生在本村一戶貧困的王姓家族。

奶奶生於亂世,風裏來,雨裏去,經歷了不少滄桑世事。

抗日戰爭時,我們老家是淪陷區,小鬼子常下鄉騷擾百姓,掠奪民財。小時候我常問奶奶見過日本兵沒有,奶奶就會憤憤地說:“咋沒見過?鬼子個子小小的,穿着笨重的大皮鞋,黑沉着個弔喪臉,不咋說話。”

奶奶嫁給爺爺時,家中一貧如洗。正在他們百般辛勞,奔着希望,牽手養兒育女時,瞎了眼的老天爺不知爲啥,就把我那能幹的、德高望重的、充滿生活希望的爺爺狠心地帶走了,只給孤寡的奶奶丟下四子一女!奶奶不得不一個人拉扯着年幼的孩子,悽苦度日。爲了能活下去,她吃盡了苦、受盡了罪。給地主家做過短工,給鄰居家縫洗過衣服。奶奶的衣兜裏,裝過擦淚的手絹,也裝過充飢的乾糧……

在奶奶沒明沒夜的艱苦勞作下,我伯父、父親和姑姑非但沒被餓死凍死,到解放前還購置了幾畝薄田,在村中站穩了腳跟。

苦難的生活不但造就了奶奶堅強的性格,還在奶奶的口袋裏裝滿了善良。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經常會有一些逃荒的河南、河北人,到我們村乞討。如果奶奶在家裏,聽到有討飯的人敲門,總會讓他們進屋,不但給乾糧,有時還會盛一碗熱粥給他們喝。奶奶出去幹活,兜裏總會多裝一塊乾糧,在路上遇到挎竹籃討飯的人,奶奶就會把乞討者拉到一邊兒,悄悄地塞給他們一些吃的東西,還要好言安慰他們幾句。

奶奶待外鄉人尚且如此,對左鄰右舍更是有求必應。由於心眼好,樂於助人,奶奶在村裏的聲望一直很高,無論她走到哪兒都是問好聲不斷。

我六七歲的時,奶奶已是古稀之人了。那時,我父母整天在生產隊裏勞動。奶奶就承擔起了全部家務活兒。她那雙小腳不停地扭來扭去,爲全家人洗衣、做飯,還要餵豬、餵羊、養雞。

勤勞的奶奶就這樣不輟勞作,一直到她生命的最後一刻。

奶奶身體一向很好,我本以爲她會長命百歲的,沒成想,就在哥哥當兵入伍不久的`一天,她竟匆匆別我們而去。那時的我,年齡尚小,不知奶奶爲啥忽然就病倒了。現在想來,奶奶本已高齡,加之思念長孫積鬱成疾吧。

記得那一年的那一天,奶奶好像對幽冥之事有了感應,知道自己要走似的。起牀後,只問了母親一聲“大小子有書紙沒有?什麼時候回來?”就躺在牀上,不吃不動了,直到黃昏時去世,享年八十八歲。奶奶走得那樣平靜,那樣安祥,彷彿就像昨天剛剛忙完一天的勞作後,愜意地歇息一般,深綿的腹式呼吸微微吹動着她無牙的嘴脣,緩緩地靜靜地走入了人生最美麗的夢鄉。

奶奶一生吃苦受累,與人爲善,卒得善終。讓我們作晚輩的,在悲痛之餘略感安慰。

奶奶去世快四十五年了,她雖然早已化作了天上的朵朵雲彩,但許多往事在我的記憶中仍然清晰如昨。

奶奶的晚年正是我的童稚時期,奶奶的疼愛和那個寶葫蘆衣兜,使我飢餓苦難的灰色童年,有了些許亮色和甜蜜。

想到奶奶時,最先想到的,是奶奶黑色上衣的那個衣兜;看到類似的衣兜時,也會勾起對奶奶的思念。

淌過我記憶河流的奶奶,是值得我永遠敬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