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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兩題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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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與青相伴的日子

童年兩題散文

晚間路過廣場,遠遠就看見一大羣京戲票友歡聚一隅。大家各顯其技,鑼鼓勁敲,京胡脆拉,加上激昂圓潤的唱腔,儼然一支正規樂團在演出,鏗鏘有勢,好不熱鬧。忽然就憶起了兒時那個會唱京戲的玩伴青來了。

青與我同歲,卻高出我一頭。她的母親是唱京戲的,父親在一所小學教書,家庭條件在那個年代來說是相當優越了。只是大人們工作太忙,無暇顧及假日裏的孩子。爲此,每逢長假期,青都會從幾十公里外的城裏來鄉下的親戚家度假。青的親戚住我家隔壁。那時,父親所在的工作單位與青的家同在一座城市,每到週末都要往返於家與工廠之間,因此,青的來去自然都由父親捎帶。這對我來說,多了個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城裏玩伴,確實非同一般,真是倍覺幸運,且頗有一見如故的感覺。

青初次來鄉下時,見到陌生人,開始還顯的有點靦腆,但畢竟是城裏長大的娃娃,見過世面的,不久便都都熟識了。那時候,孩子們熱衷的遊戲大多很簡易,主要是家裏窮沒錢買,玩具多是自制,跳房子,拋鐵瓦,抓石子,鞭陀螺,都是那個時代孩子們的熱門遊戲,就地取材,省時省力,更重要的是不用大人們掏一分錢,自己三下五除二,刀刻斧砍,縫製打磨,不大會功夫就能製作完成。這些遊戲簡單易學,人多,玩起來也熱鬧,大家常常玩的大汗淋漓,被大人們叫着喊着才戀戀不捨的收手。興致濃時,青還會給大家即興表演幾段京戲,邊唱邊做手勢,扭腰踱步,有模有樣的,讓我羨慕的不得了。於是,常常將大人們晾曬的牀單之類的布料披在肩上,扮作古人的衣袖,纏着青教我各種姿態與手勢。其中最令我喜愛的要數那款蘭花指了,水蛇一樣的指腕繞來擺去的,帶着些許的嫵媚,常讓我佩服的五體投地。

暑假一到,正是知了聒噪時,房前屋後的枝枝杈杈上,此起彼伏的蟬鳴裝滿了整個夏季。我與青的捕蟬計劃便開始了。從麪缸裏舀出一碗麪粉,摻上水和成團,再將麪糰放在水碗裏蘸洗,直到麪糰被洗的勁道了,變成麪筋,黏黏糊糊的沾上手脫不開,粘蟬的料就算做成了。去池塘邊掐一段荷葉,嚴嚴實實的包起來。再找一根長竹竿,頂端綁上一塊帶勾的鐵絲,捕蟬的工具也就緒了,我和青興致勃勃的出發了。

先是去河堤岸那片雜樹叢,那兒的蟬叫聲最響亮,且樹木低矮,容易捕捉。聽見禪的鳴叫,走過去,看見它趴在樹幹的枝椏上,就將竹竿小心翼翼的伸過去,一寸一寸的接近,看着距離即將靠近,差不多接觸到它了,趁它還未察覺,猛然間將沾上面筋的鐵鉤觸向禪的翼翅,禪一下就被黏住了,撲棱着翅膀意欲掙脫,被我們一個箭步衝上去,捏在了手心,掐掉翅膀投到水桶裏去。偶爾有幾個運氣好的,掙脫了吱吱叫着飛向遠處更高的枝頭。我們眼睜睜的看着它飛走,無可奈何,急得直跺腳。那些水桶裏吱吱鳴叫的戰利品,自然成了我們餐桌上的一頓美味佳餚。

暑期一晃就要過去了,算算離開學的日子還有一週,青將要被父親捎帶回城。大家都有些不捨,青跑來與我商量着一起去懇求大人,希望父親這次能夠帶上我一同回去,等下週末開學前再隨父親返回,這樣還能在一起多玩些時日,又誤不了上學的日子。她拍着胸脯承諾,到了城裏她自會照顧我,絕不給大人們添麻煩,父母見我們這麼投緣,玩久了捨不得這麼快分開,自然同意了我們的請求。我興奮的半宿沒睡。想着明天一早就能隨父親進城,另有青這麼個夥伴做嚮導,心情格外爽朗。

青果真沒有食言,短短五天時間,沒用大人們插手,就帶我逛遍了好玩的地方。從城西的螞蚱廟、五孔橋,到城東的老橋壩,旱冰場,從南門外的烈士陵園再到北面的京劇戲園。有些地方竟來來回回逛了好幾遍。記得那時,陵園的門是由粗鋼筋焊接而成,間隙大,身才瘦小的我們常常能夠自由的從兩根鋼筋的夾縫間出入,不必擔心因貪玩過晚而被管理員鎖在園內。在陵園裏,我第一次瞻仰了烈士的塑像,知道了粟裕、羅霄等一些英雄人物的壯舉。劇院也成了我和青的休息場,玩累了,手捧一包葵花籽,溜進劇院邊排的座椅上,邊吃邊看,慢慢的睡着了。等一覺醒來,演出也就結束了,緊跟着再看下一場。這短短几天裏,我度過了一段新鮮難忘的快樂時光。

長大後,我去往青的城市裏生活,而青卻已去往外地安了家。起初我們尚有書信往來,後來各忙各的,漸漸的也就失去了音信。青的母親所在的劇團也早已解散,但京劇這個國粹之寶卻依然流存,以至於街頭巷尾隨處可見那些自娛自樂的京劇戲迷。

美好的記憶就如同陳年的老酒,稍稍晃動便會香飄四溢。老去的時光重回記憶,剎那間攪出心底的一份微瀾,溫馨而甜蜜。我相信,喜愛京戲的青,在她生活的城市裏,也會如同現在的情形,夾在一羣戲迷中間,扭腰踱步,唱着當年的京腔京韻。

  二.牛二伯和他的獸語歌謠

走在城市的街道,看見汽車的輪子上掛着的幾搓麥子的秸稈,被顛簸遺落在地,彎腰撿起,一股莊稼特有的氣息衝澈心扉。我嗅到了故鄉的味道,和着遙遠的麥場裏的氣息。於是,家鄉的麥場就這樣挨挨擠擠的林立在我的記憶裏。想起了麥場就想起了家鄉的牛二伯和他的那頭老水牛。

麥收時節,麥田裏一片繁忙景象,農人們忙着搶收搶種。用不了多時,那金黃的麥浪就會被光禿禿的田野所替代。麥子一上場,牛二伯和他的那頭老水牛就成了麥場裏的主角。人牽着牛,牛則拉着兩排重重的碌碡在厚厚的麥稈上轉呀轉,將麥稈壓扁壓薄。牲口累了時,牛二伯就會唱起他那無字的獸語歌謠。“嗬……嗬嗬……嗬嗬嗬……”歌聲婉轉幽長,像長了翅膀般穿雲掠霧飛出好幾裏地,人聽了都心曠神怡,更不用說水牛了。只見牛的步子頓時加快,邁的更加穩實帶勁了,彷彿不知疲倦的陀螺繞着牛二伯轉不停。大人們將碾壓好的麥秸用叉子挑走,碾碎了的麥子和糠混在一起堆聚成堆,打掃出一片空地來,風起時,抄起一木杴的糠粒子迎着風均勻的'高高拋起,麥子和糠就自然地分離,糠殼輕飄飄的被吹到了一邊,麥粒子則從空中紛紛下落,像是下了一陣麥子雨。孩子們象一隻只小鳥,昂着頭張大了嘴巴赤腳在麥雨裏穿行,讓肥胖的麥粒自由跌落入口。然後心滿意足的豪嚼狂咽,那樣子像是吃食美味的蜜糖,快樂極了。這時的牛二伯儼然是行家裏手,叉耙掃帚揚場掀,碌碡鍋子趕牛鞭,無一不精,忙的不亦樂乎。

牛二伯原是村裏的飼養員,本不姓牛,因他一天到晚總伴着一頭水牛幹活,用牛二媽的話說,“整天鑽在牛屁股裏”,人們就送了他這麼個雅號“牛二”,意指牛老大他老二,他倆是幹農活的好搭檔。日子久了,牛二伯的真名實姓很少有人能記住,倒是一提起牛二來,村子裏婦孺皆知。

牛二伯對他的這頭水牛照顧的細微又周到,象對待自己寵愛的孩子,自然,水牛被他餵養得膘肥體壯。牛出現在哪兒,準能在不遠處看到他——腳上穿着一雙馬車軲轆輪胎做的鞋子,被人戲稱爲“半輩子鞋”,晴天是鞋雨天當靴,黝黑的膀上總荷着一把鐮刀,後端掛一隻籮筐,突撒突撒地跟在牛後邊。遇見肥美的野草,準會停下來割上一陣子,將籮筐裝的滿滿當當才肯罷手。一到陰雨天氣,原野中那個披蓑戴笠的人和埋頭吃草的牛兒嵌在灰茫茫的霧雨黃昏裏,悠閒而懶落,與斜風細雨,蒼濛翠綠渾然一體,成爲田野間的一道自然風景。雨絲細細密密的下,如迷霧般飄灑,落在草葉和牛背上一樣的潤無聲息。貪吃的牛兒高興起來了,昂起頭“哞——哞——哞”的叫幾聲,以示愉悅,而牛二伯依然唱起他那無字的歌謠,在溼涼的曠野,在迷濛的暮色裏,滿目的蔥蘢也變得亮麗起來了。

牛是有靈性的動物,忠誠而溫善,起早貪黑默默耕耘是它一生不變的主題。就像我勤勞的父輩,臉朝黃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默默耕耘着,勞作着,播種下殷殷希望,收穫起累累果實。一代又一代,生生不息。

離鄉的人其實也似一排排厚重的碌碡,陀螺似的在生活的軌道上轉個不停。漂泊久了,倦了累了的時候,總懷念故鄉那甘潤的小河,散發泥土氣息的黃土地。渴望回到故鄉溫熱的懷抱裏小憩。多少次,夢中的故鄉依舊,矮牆土屋青瓦礫,還有雨後隱在花草叢中泥濘的小徑。推開窗就可望見的遠處突兀的山巒,閉上眼就能嗅得到空氣中流淌着的香草的氣息。然而,經過這多年的變遷,兒時的故鄉已不再,要尋覓她也只能在夢裏。她已和村口的老槐樹一樣長高長壯,變了模樣。就連遠處的山巒也變得矮小光禿了。不變的大概也只剩蟬聲與蛙鳴了吧。

當年的牛二伯也早已弓腰駝背,白髮蒼須了,但不知他那無字的獸語歌謠變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