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攆兩請丈母孃的散文

當你真正學會了爲他人着想的時候，你的心一下會變得豁然開朗，你的天空也將變得一片光明！

———題記

我的岳母在我結婚前的一年多就已經喪偶。

我80年結婚的時候，我記得岳母和大兒子、小兒子同住一個院。那時她小兒子還沒成家，他們娘倆住在一間半上房，大兒子一家三口住一間半廂房。

那時雖說岳母工傷退休，但60來歲的年齡身體還算硬朗，幹起家務活來總是那麼幹淨利落。因爲工傷，她既有正常的工資收入，還按規定享受着一定的護理補助費。

那時，我時常到岳母家串門，每次都享受着姑爺特有的待遇，那個院經常充滿着喜氣洋洋的氣氛。每天小兒子高高興興的上班，晚上下班一進門，就能吃上老媽做的可口飯菜，大兒子每天上班前，把3歲的兒子交給奶奶是再放心不過了。工作、生活安排的有條不紊，一家人皆大歡喜。那時，在一家人的眼裏老太太是很神聖的，她在家裏的重要性和中心地位是不可動搖的。

81年我愛人生孩子，當時面對最大的難題是由誰伺候月子。那時我母親本來就承擔一大家人的生活重擔，而且還負責照看大哥家的孩子，所以，已無力分身。正當我爲此事發愁的時候，岳母突然出現在我家。我知道她從自家拔出腳來是克服了許多困難的。這讓我既高興又十分感動。岳母在我家的日子是我最開心的時候，我親眼看到岳母每天干活總是那麼幹淨利落，孩子大人照顧的白白胖胖乾乾淨淨。我從來沒吃過那麼可口的飯菜，尤其那饅頭又大又宣，包子餃子的味道更是美極了。她每天洗洗涮刷本來就夠累的了，還經常把我的衣服一塊洗了。即使這樣，我從來沒聽到岳母說一個累字。那時我心裏總是美滋滋的，有時突發奇想，如果岳母永遠住在我家該多好啊！

這種想法一出現，很快又感到自己是不是有些自私呢？因爲從岳母的話語裏時常惦記那邊的家，尤其惦記着小兒子從來沒做過飯，怕他照顧不好自己，又時常唸叨孫子是胖了還是瘦了？尤其從小舅子口中得知：他的確每天吃着方便麪將就一下。又從大舅哥口裏得知：兒子每天由愛人帶着一起上班。爲此，我心裏十分糾結，我這時更希望岳母的幫助啊！我幾天來思想一直在鬥爭着，在幾番思想的碰撞中，我有了自己的想法：人不能總想着自己，也要爲他人多想想。本來岳母打算在這兩個月以後再走，我想，不能再等那麼長時間了，到了一個月妻子可以下地的時候馬上讓岳母回家。我把這個想法和其中道理和愛人說了以後，愛人也很贊同。

轉眼間，第二天岳母到我家來一個月了。當天晚上，我和愛人和岳母把我們的想法說出來了，她堅決地說：“講好的兩個月就兩個月！”聽這話是萬萬不可動搖的。我們只好另想辦法再說。第二天一早吃過飯，我們又提起此事，她還是那個態度。片刻，大舅哥突然推門出現在我們面前，老太太愣了愣剛想打聽孫子情況，大舅哥先發話了：“媽你不想你大孫子了，他可想你想病了。”

“怎麼，我大孫子病了？”岳母滿臉的愁雲，她沉思了片刻，終於決定跟大兒子回家，我暗暗爲自己的成功而慶幸。她臨走前一再交代我怎麼照顧孩子大人，顯然不那麼放心。回家後岳母得知那天是我們騙她走的，真的有些生氣，後來再見面的時候，她有些半開玩笑地說：“我這個姑爺，是連編帶騙，兩攆丈母孃，硬把我攆回了家。”她多次提到這事，每次都引起全家一片笑聲。

命運多舛，世事難料，誰能想到，一向性情開朗，精明強幹的岳母，5年後被無情的腦血栓病擊倒了。那一刻，我和大家一樣心情極度的悲傷。經過一個多月的治療，她的病有所好轉，基本能半自理。據醫生講，這應該是最好的結果了。這下，岳母由家庭的得力幫手，一下變成需要別人照顧的病人，這是一個180度的大轉彎。大家將面臨着一個不可迴避的課題：出院後老人由誰來照顧？出院的前一天晚上，大家聚在一起，這時正是需要大家表態的時候，但誰也不作聲了。屋裏的空氣似乎凝固了，那一刻是那麼的寂靜。

此時，我心裏很明白，不是兒女不孝順，而是他們各有苦衷。大舅哥本來孩子就需要別人照顧，如果再加上生病的母親，他顯然沒有這個條件。小舅子剛結婚住着一室戶冷樓，別說不方便，也不利於病人養病，大閨女那剛剛二婚顯然更不能在考慮之列。我其實也知道他們在想：我這裏剛分到兩室戶暖氣樓，而且我工作單位離家又近，條件是最有利的。但他們又有一個心結打不開，那就是兩個兒子都認爲照顧老人是兒子的事，真的把老人交給姑爺照顧覺得自己不光彩。

我覺得，此時正是需要我打開僵局的時候了。我擺出了諸多有力條件，最後我說：“贍養老人只是兒子的事的說法，那是舊社會留下的，在當今社會，贍養老人的事，女兒和兒子有同樣的義務，請大家都不要爭了。”看我說的有理而且態度誠懇，最後形成了一個折中的辦法：在取暖期沒到之前，先由小兒子把老孃接到家照顧，到了取暖期，再由我把老人接到家。

我十分理解一個做兒子的苦衷，也只能這樣過渡一下，我答應了。可是沒過多久，離取暖期還有很長的時間，我和愛人就去二請丈母孃。還真的把她說通了。我記得岳母來我家的那天中午，我親手爲她包了三鮮餡餃子，我第一次看到她吃的那麼香，那天她也吃的很多也很高興。我們知道她這病怕涼，晚上給她鋪上了剛買的電褥子，又給她蓋上了我們結婚時一直沒動的新被，那天晚上她睡的很香。

從岳母來的那天起，我每天兩遍徵求她的意見，問她想吃什麼，只要她提出了，我會想盡一切辦法給她買。有一天她說想吃大梭魚，我足足跑了七八個商店，總算買回來了，吃晚飯時，當魚還沒端上桌前，我把中間的一段單獨盛在盤裏，然後把刺撿淨，送到她跟前，她吃的那麼香。我知道她愛吃這一口，到後來，在我們家餐桌上，梭魚就成了家常菜。

考慮到我們上班後怕她寂寞，開始想教她開閉電視，由於她半個身子不聽使喚，而且記憶力也不好，怎麼學也弄不明白，後來又怕她接觸電發生危險，所以，我給她買了一臺半導體，這樣，一個白天可以不關機，開始一直挺好。一天我中午回來給她弄飯，發現半導體沒動靜了，一問她才說怕廢電池，還得花錢買。第二天，我一下買了兩盒電池放在她跟前，我告訴她這電池是別人送的不用花錢，她這回高興了，以後再也不怕廢電池了。儘管這樣，還是覺得孤單，因爲我中午只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每天匆忙給她做完飯我急急忙忙吃一口就上班了。所以，她最盼着晚上，因爲這時有人陪她。尤其吃完飯後，看電視是她的最大樂趣，她看電視的特點是，直到電視臺一個節目沒有了，主持人說再見時，她才肯睡覺去。這樣，我們每天白天又要上班，晚上又要陪她到半夜，儘管辛苦些，但我們從沒在岳母面前表現出不耐煩的樣子。

岳母的病，每天都需要吃很多種藥，每天我臨上班前，把藥一份份幫她分好，再給她晾一杯開水，並反覆和她交代清楚。岳母還有個特性，每當聽到什麼偏方能治她的病，她一定要試一試。她是從半導體裏聽到：用醋泡雞蛋可以治腦血栓。她當晚就和我們說要試試。第二天我立刻給她泡了一小罈子。一天中午我一進屋，立刻聞到了一股刺鼻酸臭味，只看我岳母一臉不高興的坐在炕上，我再一細看，整個被單黑乎乎一大片，原來是她不小心碰倒了那泡雞蛋的醋罐子。看她有些不好意思，我連忙說：“沒有事，洗一洗就乾淨了，說完我急忙換了一個新牀單，她顯然高興了許多。

冬天終於到了，我們單位屬廠內供氣，因此室溫可達到24度以上。原以爲這個溫度再加上晚上鋪上電褥子，岳母應該沒問題的，可是，一天她和女兒閒聊時，無意中露出了一句話：這要睡火炕就更好了。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當愛人有些爲難的和我說這事的時候，我立刻說：“行啊，正好咱家的.火炕沒拆，今晚就爭取把爐子生着。當天，愛人託人買了一四輪車大同塊，真的當晚就把爐子點上了。第二天岳母連連說：“太好了，真解乏。”從此，我家的爐子一年四季都點着，冬天室溫在28度以上，夏天屋裏像蒸籠一樣。那時我家，牆壁被煙燻得黑乎乎的，貓尾巴灰滿屋橫飛，這一切已經顧不得了，只要老人高興比什麼都強。

我知道，人老了，尤其再有病，這時候最容易想念親人，但是，她怕給我再增加麻煩，從來不提這些事。所以我經常把她的兒女叫到我家聚一聚，每當這時，她笑的是那麼幸福。她的兩個孫子，成了這裏的常客，一有空就把他們接過來。每逢寒暑假，我就把她大孫子接過來陪奶奶住一段時間，老人從心裏感到格外高興。

岳母在我家一住就是5年。這時候，大舅哥和小舅子的住房條件都得到了改善，尤其小舅子媳婦因單位效益不好放了長假，正好在家沒事。當小舅子夫婦找到我們要求接走老人的時候，我答應了。在我岳母真正被攙出門檻那一刻，我的心不由地顫動一下，我有些心酸的感覺，極力控制着那眼淚千萬不要在老人面前流出來。

我母親過早的離我們而去，這5年來和岳母在一起的日子，雖然辛苦些，但我感到很幸福，我一直感受着一種母愛，這比任何東西都寶貴啊！同時，也讓我在這種生活中不斷接受心靈地洗禮。

當接岳母的車緩緩開動時，我的心幾乎碎了。岳母儘管那麼的行動不便，她還是一次次把頭扭過來一直向我們這裏觀望，她是那麼的不捨，她是多麼的眷戀她這個曾經的家呀！

當汽車真的消失的無影無蹤時，我的眼淚再也無法控制地流了下來。那時我一直想：那火炕我會一直爲老人留着的，那倉房的大塊煤，我會一直堆得像小山一樣，一直等着老人家再回來的那天。

讓我遺憾的是，終於沒等到她回來的那天。她從這走後，接連三次病情發作，我們每週看她的時候，都發現她越來越變得蒼老。而且語言障礙已讓她很難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每次見面，她只能用眼神傳達出一種信息，很顯然，她對生活，對親人依然那麼眷戀。

四年後她走了，真的永遠地走了，在她彌留之際，我清楚地看到了，她是用了生命最後的力氣，認真地看着我，然後衝我點了兩下頭。

那一刻，我很悲痛，更多的是一種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