孃家有寶散文
孃家有個寶，他不是古玩字畫，也並非金銀玉石，可他在我們全家人眼裏的的確確是個寶。
自從讀了網友的一篇日誌《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心裏再也不能平靜，文中作者寫的對逝去親人的懷念，那其中感情動人心絃，使我腦海中浮現出一個老人，他就是孃家的寶貝——我九十六歲的爺爺。
爺爺的一生極其平淡，平淡的找不到一點故事。我年少時纏爺爺講他經歷的事，他卻講不出一句兩句。我聽同伴的爺爺奶奶們講很多，比如家境如何，或貧窮或富有，比如性格如何，或軟弱受欺，或強悍欺人，似乎都有着豐富的人生經歷。而我問及爺爺這些，爺爺卻說沒什麼好講的，自己家境一般，不貧不富，沒覺得自己受過欺負也沒欺負過別人。我讓爺爺講講大躍進或者捱餓的事，爺爺說那年代人都那樣沒什麼好講的。如此平凡的爺爺，可我卻總覺得有種可貴的東西在他身上，我卻說不出來。繼續寫嗎？從何處下筆？不寫了？有些事又縈繞心頭，無奈，矛盾中筆隨思緒飛舞，信手塗來，一吐爲快。
在我腦海裏最讓我揮之不去的影像是爺爺對奶奶的那份感情。自打我記事時起，從沒見爺爺奶奶吵過架。小時候聽老頭老太太們議論評價爺爺奶奶，老頭們說爺爺：看他命多好，找了個老婆子不愛嘮叨。而老太太們則議論奶奶：看她多有福氣，沒什麼活計（和她們比，奶奶的針線活實在拿不出手）也從不捱打捱罵。長大後我以同樣的疑問分別問爺爺奶奶，（在他們的年代夫妻吵架男人打女人似乎是很正常的事）爺爺說：你奶奶拉扯那麼多孩子（父親兄妹9人）有什麼容易的，我爲啥還打她罵她？而奶奶回答：你爺爺掙着這麼多人吃飯穿衣又不嫌棄我笨拙，我有什麼理由嘮叨？爺爺有自己的原則，不管別人說什麼，爺爺眼中的奶奶就是優點多。
那一年，爺爺九十歲，叔叔姑姑們給爺爺奶奶買了新衣服、割肉、買魚算是給爺爺一個祝賀。我們姐妹商量給爺爺買了蛋糕，由於根本不知道爺爺真正具體的生日，我們便挑了個日子給爺爺過生日。那一天，我和妹妹把蛋糕放好點上蠟燭，讓爺爺許願，爺爺想了許久只說了一句：全家都好好地。好好地？最簡單最全面的祝願。妹妹幫着爺爺切了蛋糕，把“壽”字放在小盤中讓爺爺吃，爺爺推讓着，叫小孩子先吃。妹妹說：“爺爺，您不吃誰也不吃，那塊就是您的，您吃了大家就都吃。”爺爺接過小盤卻遞給奶奶，我已經切好一塊給了奶奶，但爺爺依舊不依，說自己的好看非讓奶奶先吃一口。無奈，奶奶只好咬了一口，爺爺這才樂得合不攏嘴，開始品嚐自己的蛋糕。
爺爺九十二歲那年，奶奶在病牀上躺了三四個月之後離開了人世。在爲奶奶守靈的兩天裏，姑姑們免不了痛哭幾聲，在另一個房間的爺爺聽見哭聲就會過來數落幾句：“你們嚎啥？你娘好不容易睡個覺，你們不怕驚了她？也不知咋養了你們一幫不懂事也不孝的孩子！”姑姑們的哭聲嘎然而止，爺爺見狀便喃喃自語的回了自己的房間，姑姑再傷心時只能輕聲啜泣。院子裏幫忙辦喪事的幾個老人議論：這老頭老糊塗了，不知道老伴兒是走了呢。第三日，奶奶出殯時，所有人都出了家門送奶奶最後一程。奶奶的兒女子孫跪送時，姑姑的一聲哭喊“娘啊”讓我想起了家中的爺爺，我顧不得周圍人疑惑的眼光跑回家中，剛進大門，看見爺爺左手拄拐右手扶門框佇立房門口，兩眼直直的望着大門口。我走近爺爺身邊說了聲“爺爺，回屋吧。”不知爺爺是自語還是說給我聽：“走了，這回真走了，是真走了。”如此重複着，我心裏甚不是滋味，但那感覺分明不是爲奶奶的離世。我提高聲音又喊了一聲：“爺爺，回屋吧！”爺爺瞪了我一眼轉身回屋，坐在了自己的牀沿，雙目還是直直的`望着門口。我悄悄進了屋拿了板凳，在爺爺身邊坐下，擡頭看着爺爺，兩顆淚珠無聲的從爺爺臉上滑落。許久，爺爺拭去淚，轉向我笑着意味深長的說：“你奶奶這回真走了，享福去嘍，不用躺那裏受罪了，也不管我了，她倒有心機，早走早享受。”聽着這話，我無言以對，只有流淚點頭。曾有迷信老人看見爺爺對奶奶不捨的樣子，說爺爺不會活過三年。如今，奶奶去世已經四年整，爺爺依然健康，而且一天比一天開朗快樂，似乎有些返老還童。
爺爺雖年近百歲，但身體還算可以。母親的家在省道旁邊，爺爺每天吃了飯便拿個馬紮，坐在門口看路上車來人往，爺爺說電視他看不懂、看不清、沒意思。如今的爺爺畢竟歲數大了，有些舉動特像小孩子。又一次，姑姑來看爺爺買了山楂片，他偷偷藏起來生怕別人搶了似的。可是當我女兒拿着玩具在他面前玩耍時，他似乎對女兒的遙控小汽車很感興趣。當小汽車跑到他腳邊他撿起，我三歲的女兒搶回，我本想哄女兒給老爺爺看看，母親微笑阻止了我。於是我們裝作沒看見，偷瞄他們祖孫究竟會怎樣。爺爺從上衣口袋裏摸索了許久掏出一片山楂片給我女兒，女兒一手接山楂片一手抱着小汽車，爺爺又掏出一片，女兒只好放下小汽車再去拿，爺爺趁勢拿起小汽車左看右看，也學小孩子的樣子放在地上，但無論用手推還是用腳踢都不能跑個不停，爺爺甚是納悶。這時母親和姑姑哈哈大笑起來，我走過去教爺爺怎麼玩，爺爺學會之後竟比孩子笑的還燦爛，玩得不亦樂乎。
妹妹每次去超市就會買上幾種形狀不一的小點心給爺爺，爺爺總是抱在懷裏挨個欣賞，詢問是啥，叫什麼，是什麼做的，是甜的酸的，待到問清楚後再逐一品嚐。那種對陌生東西的好奇貪婪的神態不亞於孩子，我們看到爺爺那副模樣就都笑。聽人說：家有一老，好似一寶。的確，爺爺健康是全家人的福，爺爺快樂生活就是全家的寶。
爺爺，雖然您的子孫給不了您榮華富貴，但請您好好享受這安逸的生活吧，在我們家不再讓他有“子欲養而親不待”的遺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