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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個人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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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下鄉掃青的季節,父親總要重返當年教過的村校走走。一會兒聽聽久違的鈴音,似若沉思;一會兒步進校室摸模清晰的黑板低首尋視,似若回首。然後蹣跚下遞,又找一方流綠的草茵靜靜坐着,深情注視着那些既熟悉又陌生、嬉逐歡笑的孩童羣,久久,久久不捨離開。

父親個人日誌

那是一個眼淚能填充飢餓的深冬,村裏村外,總會有陣陣刺骨的寒風捲集片片枯葉滿地飛舞。

那也是一個黑白顛倒,胡亂糾斗的混沌年代。光天華日,總會有一幕幕羣聚的身影驚慌洶涌。

大街小巷,阡陌田壟,一羣羣整裝而又慌張的“革命”臉寵是那樣的神彩而又自豪。他(她)們高高揮着紅袖,高高耀着“勳章”,歇斯底里地亢奮着、奔碌着、瘋狂着。

他(她)們勇敢卻疲憊的腳步前赴後繼,挨家挨戶,雞犬不寧。

“牛鬼蛇神”的高呼,磨拳擦掌;“紅與黑”的是是非非,讓人怯怯終日。

——那樣的歲月,許多無奈與無辜的人們面對他(她)們總是躲躲藏藏,或低首聽“罪”或背井離鄉。總是暗暗憂傷着濃濃煙靄,不住地淌淚,不住地問天。把家的破碎咽在肚裏,把心的傷痛溼在枕裏。

七零年的“小雪”,父親說,那是個風輕雲淡的日子。山裏的陽光暖暖透過竹林,高高晾曬着朵朵雨溼,從來沒有的村鄉美麗;瓦頂的炊煙淡淡圍着山綠,遠遠凝成團團輕雲,從來沒有的清新寧靜;老實鄉鄰偷偷笑遞輕聲祝福,悄悄地絡繹離去,從來沒有的人間溫馨。

就這喜憂參半的時刻,父親一邊勞動一邊受批鬥的日子裏,又添了一份啼哭的煩心與飢餓的牽掛。

但滄桑添子的欣慰,父親說他似乎已經看淡那左一回的“革面”與右一次的摑打——那一夜的飯間,家中破落的院內分批着十幾個高漢,說是“革委”的'通知,“再聽訓,深革命,立刻行”。

他們野蠻地奪下父親的碗筷,把父親綁着雙手就推上了汽車,然後卷塵而去。

母親習慣了驚恐,擠不出半滴眼淚。但尚年幼的大、二姐卻手舞跺足,嚎頭啼哭。要很久以後才肯緊緊抱住母親唏噓睡去。

那夜午夜,父親說,衣單的父親後來被矇住雙眼押上了千人圍觀的木搭板臺,在一陣陣“炮打臭老九”的呼喊聲中被狠狠地踢下高足兩米的“審叛臺”。

得助於幾位曾經教過的學生幫扶,才倖免於昏死街頭。那個年代倒下的人們,很少能重新站起。

其實,父親並不是所謂那年月的“牛鬼和蛇神”。“臭老九”的荒誕,支離許多傷心。

父親是個利利道道的貧苦農民。7歲喪母。8歲寄養。只因多讀了些年書,受僱於缺知的鄉教育,求學時已有官職的不少同窗交往甚多,便被移花接木般地刻製成“黑學派”的批鬥名列,不分時日,死攪蠻纏。

斗轉星移,雨碎漣漪。浩劫的天空早巳陽光明媚。歲月卻如一把鋒利的尖刀,將父親的一生刻滿滄桑。

“小雪”漸逝,“大雪”既臨。那個混沌年代感傷的陰霾常痛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