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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父親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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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離開我們已整整三年有半,對父親的思念就像老屋邊的資水流淌,沒有一天停止過。這種思念不是暴風驟雨式的來也匆匆去也無痕,這種思念就好像老家的那條河,安靜,看似波瀾不驚,內裏卻一直激流涌動。老早就有想寫點什麼的衝動,覺得應該把這種思念用文字記載下來,當做回憶也好,當做對自己的向上的驅動力也罷,可是每次一坐在電腦邊,敲不了幾個字,就罷手了,倒不是因爲沒詞可寫,而是總覺得它們無法和自己心意相通,言不及義,意在言外。昨天是端午節,對我來說,那是每逢佳節倍思親,思親已不在凡塵的悽楚,今天是父親節,我依然在夢裏千回憶父親,醒來淚水溼衣巾中煎熬,明天是父親生辰,更是對他老人家生前歷歷慈祥貌,耳畔時時肺腑音的緬懷。這三天連在一起,讓我對父親的思念像決堤的洪水,於是,再一次坐在電腦邊,打開很久以前寫了幾句話的文檔,繼續我對父親的回憶與思念。

回憶父親日誌

我的父親生於民國三十一年,對於父親的童年,我多半是從奶奶的口中知悉的,爺爺在那個動盪的時代,精神變得不太正常,家裏由奶奶苦苦支撐着,父親作爲家中的長子,擔起了常人難以想象的重擔。那時候的窮困,我是難以想象的,這也讓奶奶和父親的後來的回憶一直定格在酸苦裏。父親年輕的時候,曾經去株洲當過一段時間的工人,奶奶說,她思念兒子,加上家裏離不開父親這個勞動力,父親很快就離開株洲回家了,所以在株洲的日子也僅僅成了父親一段短暫而日漸模糊的記憶,後來父親說起過幾次,從他的話裏,我聽到了唏噓的惋惜,從他的眼神中,我看得出他是有志向的,這或許是父親七十生涯裏的一個遺憾吧。

父親的身體一向不好,正當壯年的他患過結核和血吸蟲病,這在他那個時代的農村,很多人都得過,在今人看來,這些病也算不得什麼,但對於家徒四壁,每天爲口糧犯愁的父親來說,那算得上一段血淚史。其中的細節,我只能想象,每次看望姑姑,她總會念起那時候她爲父親打針,採藥時的情景,滿腹心酸。再到後來,父親得了白血病,直到永遠離開我們,可憐的父親,一個一生與人爲善的好人,忍受了多少病痛的折磨!

我是家裏四個孩子中最小的一個,我出生的時候,父親已近不惑之年,母親常開玩笑的說道,要是沒有我這個滿伢子,他們就會少辛苦一點。母親的話不假,養兒難,農村養讀書的兒更難,但是我是何其幸運,生在這樣的一個家庭裏,滿滿的愛,滿滿的幸福。在我的記憶裏,父親話不多,一輩子與人爲善,不與人爭,不與人吵,不管是對母親和我們這些兒女,還是對周圍的鄰居。父親幾乎從不打罵我們,母親脾氣有些暴躁,父親便提筆寫了個大大的忍字,我知道他是要時刻提醒自己,家和萬事興,更是爲了讓我們能有一個溫馨的家庭。

我對父親最大的記憶,就是他的勤勞。從我記事起,父親就沒休息過一天。爲了這個家,爲了支撐起四個子女的一片天,爲了我們的大學夢,他起早貪黑,從無怨言。那時候,大姐在讀大學,哥哥在讀高中,我也在讀初中,一個貧苦農村家庭供三個孩子讀書,在我們那是不多見的。爲了供我們讀書,父親沒日沒夜的勞作。每天我起牀,父親總是不在家,每晚我入夢,父親還在奔波。養牛,養豬,種地,都不夠支付我們姐弟三人的學費。父親和母親經常爲此而煩憂。那時候,我們那的人很多做起了雞蛋生意,就是從周圍農村收購雞蛋,然後賣給城裏人,賺取差價。其中的辛苦恐怕我是無法用言語來描述的。父親負責外出收購雞蛋,天還沒亮,就出發了。冬天,母親會給父親準備煎炸好了的餈粑,夏天則帶兩根黃瓜。出去就是一整天,冬天,餈粑會變得很硬很硬,父親只得向路邊的人家藉口水才能下嚥,所以,父親的胃一直不好,因爲他從來捨不得花一分錢在外面吃點什麼好的東西。爲了能收購到更多的雞蛋,父親要靠雙腿走很遠很遠的路,多收購一個雞蛋,這個家就多一分希望,冬天的天黑得很早,父親基本都是天黑纔到家,我記得那時候,我總是在河邊的大堤上守望父親回來,冬天的風異常地刺骨,我盼望着父親的身影,祈禱着父親的平安,那顆懸起的心直到看到一個遠處疲憊的熟悉的身影才放下,那情景到如今想來都是歷歷在目,不堪回首。

父親在後來的回憶中,幾乎對他的那段經歷一字不提,對他來說,那是他的義務,一個做父親的責任,對我們來說,他是在用生命點燃我們的希望。爲了掙更多的錢,家裏種了涼薯,很多很多,多得父親都賣不完,每年中秋節,父親都挑着滿滿一擔的涼薯,走很遠的路,希望能賣個好價錢。冬天,父親又去賣荸薺,一直要賣到過年前一天。父親還給別人耕地,每天很晚才結束一天的勞作,那條老黃牛走在前面,後面是我的父親還有他那一聲一聲的吆喝……回到家裏,我從沒聽過父親有一聲的抱怨,父親永遠是樂觀的,支撐他的更是對我們的無聲的愛。父親的付出,我們看在眼裏,酸在心裏,我們唯有好好讀書來報答他,於是,從那個小屋子裏,走出來了一個大學生,兩個博士生,這在我們方圓百里都是極其少見的,我知道那是父親這一輩子最大的驕傲。記得第一次離開家上大學,父親送我,我在前,父親挑着我的行李一路送我到湘潭,一路上父親言語依然不多,幾句話,囑我好好學習,當天下午父親就返家了,我知道他捨不得花錢住宿。送父親上車的那一剎那,我發現我的父親真的老了很多很多……

大學四年,我沒有辜負父親的期望,年年拿獎學金,四年後,以第一名的'成績考上了研究生,並且成了湘潭大學的一名老師,哥哥也到美國攻讀博士後,那段時間,我知道父親是快樂的,因爲他的辛勞總算有了回報。在鄰居們羨慕的眼神裏,我讀到了父親的驕傲。不久,哥嫂把父親和母親接去美國,在那裏待了一年,在美國,父親收穫了兒孫繞膝的歡樂,在美國,父親第一次接觸了一個農村人從未接觸過的信仰——耶穌基督。後來父親一有空就讀聖經,自己還寫體會,我覺得父親的晚年有了精神的寄託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父親給我的第二個最大的記憶,就是他的節儉。父親一生都沒真正享過一天的福,吃的是粗茶淡飯,穿的是粗布麻衣,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給他買新衣,他總捨不得穿。母親總是當我們面奚落父親,說要他出去買點什麼,幾乎是很困難的,他一輩子就這樣,節儉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在湘潭和我住在一起的日子,母親老是埋怨父親,說他每次掃地,掃到廁所裏的垃圾總是不沖水,對此父親並不爭辯什麼。但是我知道,父親這是在節約用水啊!

正當我們幾個子女憧憬着讓老父老母過幸福晚年的時候,病魔再一次向我的父親伸出罪惡的手,就在父親從美國回來不久,他便檢查出患有慢性粒細胞白血病。這對我們是個毀滅性的打擊,我們不知所措,我們憎恨老天如此不公,我們覺得頭上的天都快塌了!爲什麼好人總不長壽,我的父親,就在他看到希望的那一剎那,老天給他關上了那扇門。即便如此,父親還是很樂觀,每天能吃能睡,依然不抱怨,生怕給我們帶來不必要的負擔。在父親的眼裏,經歷了那麼多磨難後,恐怕沒有什麼可怕的了,白血病也不例外。每天依然讀聖經,參加教堂的活動,我想他是真的懂得了生命的真諦,感謝上帝給了我父親那麼大的精神支持。

父親的白血病似乎並沒有對他生活有什麼不好的影響,只是到了後來,由於藥物的副作用,他的聽力越來越差了,即便如此,也絲毫不影響父親的樂觀。但是我能很明顯的感覺到,父親在與病魔的博弈中,越來越處於下風。2011年夏天,我們的母親去世了,享年六十四歲,母親的離世對父親打擊很大。父親常常會一個人發呆,發很久很久的呆,對着母親的照片,思念着那個與他同甘共苦相濡以沫幾十年的妻子,父親常說,你們的母親命苦,跟着他,沒享過福,爲子女她操碎了心,遍嘗人間的酸苦,到終老還忍受病痛的折磨。對於母親,我們是有遺憾和歉疚的,每次想來,心都會很疼很疼,卻只能發出“子欲養而親不待”的喟嘆,這種遺憾和歉疚會伴着我們一輩子!

2012年端午節,我們爲父親過七十大壽,宴請四方親朋,父親很開心,兒孫滿堂的幸福讓這個和白血病搏鬥了六年的老人忘卻了一切煩惱和不快。只可惜幸福總是太短暫,是年冬,父親便一直住院,2013年春節過後,父親從益陽市中心醫院轉到湖南省人民醫院。在一個寒冷的夜晚,父親永遠的離開了我們,父親臨終前已然說不出話來,唯一留給我們的是他那佈滿皺紋的眼角流出的兩行眼淚,訴說着父親對兒孫們的千般不捨,那兩行淚也同時烙在了我的心裏,永遠永遠。

我很想念我的父親,多少次我看着父親那熟悉的手機號,撥過去卻無人接聽,那種傷痛真的無語言表。父親不在湘潭的時候,只能通過打電話來排遣他思念親兒的離愁,每次他打過來,我立馬回撥過去,父親總是先問小孫女是否安好,然後說說他最近的做的事,和他的身體狀況,久了我竟然會覺得父親老了,變得有些囉嗦,有時候我在上課,父親都會打電話,沒回撥便再打,我竟然會有些生氣,現在想來,我是多麼不懂得珍惜,多麼希望還能再和父親說說他的小孫女長大了,懂事了,能一個人上學了,多麼想告訴父親:我愛您!天國的您能聽得到嗎?

都說父愛如山,我對山見識不多,我更覺得我的父愛如水,如老屋邊那條大河裏的水,那麼清澈,那麼平凡,平凡的外表下又那麼激盪。大河的水從年頭流到年尾,默默無聲,一如父親對我們的愛,從開始到現在,默默的流淌在心底,伴隨着我們到永遠。

父親沒有給我們留下遺產,沒有錢,沒有房產,但父親留給我們人世間最寶貴的精神財富:勤勞,善良,樂觀。父親是個有大智慧的人,父親是個有信仰的人,他窮其一生都在用他的行動踐行着他的信仰。

寫到此處,我擡頭看看父親以前的照片,我哭了,像是在夢中和父親相見後醒來一樣,父親,我真的很想您!明天是您的生日,天國那邊有母親陪着您過生日,您應該不會覺得那麼寂寞,兒子先給您老人家拜壽了,祝您老人家生日快樂!您許願的同時,兒子也想替兩個姐姐和哥哥許一個天大的願望:下輩子我們還想當您的兒女!

願我的父親在天堂一切安好!父親,我們夢裏再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