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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論徐志摩詩歌藝術風格及形成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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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語:作爲那個時代的名人,徐志摩做到了一個普通知識分子能做的一切,他在追求自身幸福生活的同時,也對民族命運有過深刻的思考

淺論徐志摩詩歌藝術風格及形成原因

徐志摩是一位屈數可指的大詩人之一,他本身是學政治學的,卻醉心於詩歌創作,雖然一生短暫,卻對中國文學特別是中國現代漢詩作了重要貢獻。徐志摩的性格灑脫不羈,追求浪漫,他風流倜儻,玉樹臨風。徐志摩熱烈追求“愛”與“自由”,同他瀟灑空靈的個性,不受羈絆的才華完美統一,形成了徐志摩詩歌特有的靈動飄逸的藝術風格。徐詩風格意境優美,神思飄逸,清新明麗,韻律諧和,比喻新奇,想象豐富,具有鮮明的藝術個性。

  一、意境優美,意象新穎

意境,又稱爲境界,中國古代詩歌特別注重意境的營造。徐志摩的很多詩歌都具有“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意境之美,他的詩歌講究詩情畫意,既有發出內心的真情實感,又有如景似畫的生動美妙的自然環境。這種主觀情思和客觀事物互相交融的情景,在藝術上稱之爲“意境”。而意象和意境似相通,但又不完全一樣。意象是指客觀事物經過創作主體獨特的情感活動創造出來的藝術形像,簡言之,意象就是寓“意”之“象”,即用來寄託主觀情思的客觀物象,就是融入詩人思想感情的“物象”,是賦於某種特殊含義和文學意味的具體形象。在現代漢詩史上對意象的創造,徐志摩首屈一指,他詩歌中的意象蘊涵着新穎而鮮明的美學特徵。徐志摩詩歌意象豐富,“飛”、“水”、“雲”、“花”、“月”、“星”等意象經常出現,有豐富的思想內函。這些意象新穎別緻,內蘊豐富。徐志摩詩歌中,有很多“飛”的意象,比如《雁兒們》“雁兒們在雲空裏飛”,《雪花的快樂》裏“雪花”的“飛揚,飛揚,飛揚”,《黃鸝》裏的“黃鸝”,“……一掠顏色飛上了樹……但它一展翅,/衝破密雲,化一朵彩雲……”。徐志摩用“飛”來象徵他追求的“自由”,“飛”的意象是他浪漫氣質的體現,是他靈動個性的寫照,以無拘無束、輕盈飄逸展示了生命自由的本質。詩歌意象總是同詩人獨特的感受相關,在徐志摩的《再別康橋》、《偶然》、《鄉村裏的音籟》、《這是一個懦怯的世界》、《渦堤孩新婚歌》等詩中出現形式多樣的“水”的意象,如波心、漪絨、銀波、清露、輕波、清泉、大海等。在《鄉村裏的音籟》中:“……/我獨自憑着船窗閒憩,/靜看着一河的波幻,/靜聽着遠近的音籟--/……”。在這首詩中,“波幻”作爲一種水的意象,表達了詩人希望迴歸美麗純樸的童心。而在另一首詩《渦堤孩新婚歌》中:“……小溪兒一跳一跳的向前飛行,/流到了河,暖溶溶的流波,/閃亮的銀波,陽光裏微酡……”,在《我不知道風是在哪一個方向吹》裏“我不知道風/是在哪一個方向吹——/我是在夢中,/在夢的輕波里依洄……”。“流波”及“輕波”營造了一種輕盈柔美的意境,展示了一幅輕快明麗、綺麗多彩的畫面

在徐志摩的詩歌當中,“雲”的意象也反覆出現,如“我是天空裏的一片雲”(《偶然》),“在夏蔭深處,仰望着流雲”(《杜鵑》),“我輕輕的招手,作別西天的雲彩”(《再別康橋》)。雲的外形輕盈飄動,蘊含着“自由、瀟灑”的內在神韻,同作者瀟灑自如的個性,自由浪漫的理想契合的天衣無縫。徐志摩的詩歌真正以白話形式傳達中國古代詩歌的審美情趣,他把握住了中國傳統詩歌的精髓。以《再別康橋》爲例:

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

我輕輕的招手,作別西天的雲彩。

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陽中的新娘;

波光裏的豔影,在我的心頭盪漾。

軟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搖;

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條水草!

那榆蔭下的一潭,不是清泉,

是天上虹揉碎在浮藻間,沉澱着彩虹似的夢。

尋夢?撐一支長篙,向青草更青處漫溯,

滿載一船星輝,在星輝斑斕裏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別離的笙簫;

夏蟲也爲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來;

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他輕輕的來,悄悄地走,這裏顯然別有意味,徐志摩好像捧着一個很珍貴又很脆弱的東西,小心翼翼地護着。是什麼東西讓他如此珍視呢?那就是他心中的記憶,他的經歷。徐志摩告別的不是作爲他母校的康橋,而是他與才女林徽因緊密聯繫在一起的情感經歷,但那段經歷又是脆弱的,不可靠的,一切都已發生了變化,詩人已經回不去了。我們讀《再別康橋》,就會發現這首詩其實有兩層結構,表面上徐志摩不斷地描寫康橋的景物,絲毫沒有涉及到個人,但在自然景觀的背後,卻是他情感閃閃爍爍的暗示。他巧妙地運用了意象疊加的方法,“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陽中的新娘”,人們一直以爲那是一個比喻,其實不然。在這裏徐志摩的情緒同自然物象相互印證,他處處描寫眼前的自然景物,實際上在自然景物中不斷穿插滲透內心的情感。這是徐志摩詩歌的重要特徵,也是中國古代詩歌慣用的手法。徐志摩不會直接傾吐,而是通過重重的意象疊加來滲透情緒。情感本身同自然就有某種聯繫,從物想到人,這是非常自然的。把想看到的事物疊加到實際事物上,這就是文學意象藝術。現代漢詩運用意象往往是大跨度,陌生化的手法即“遠取譬”。就是把兩個距離很遠的東西扯到一塊,把個人的情感和自然景物疊加在一起。因此,在《再別康橋》我們處處看到的都是康橋的景物,但在詩歌表層的背後卻處處看到徐志摩個人的情感流動。

  二、詞藻華美,清新明麗

徐志摩詩歌詞藻華美、用詞典雅、風格明麗、色彩斑斕,其詩有一種獨特的清新之美。詩歌主題多爲歌詠愛情與理想,追求光明與自由,其用詞凝練、準確、形象、傳神,善於用優美的詞語來營造優美的意境。如我們熟悉的《沙揚娜拉》:“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恰似那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道一聲珍重,道一聲珍重,那一聲珍重裏有蜜甜的憂愁—沙揚娜拉!”全詩只有四句,卻用詞行象傳神,僅以水蓮花這一清新意象,抓住“那一低頭的溫柔”鞠躬,將日本女郎容貌姿態形象描繪出來,言語自然,感情細膩,清新柔婉,回味無窮。其實,徐志摩詩歌語言用詞受“三美”主張中的“繪畫美”的影響,這裏所說的繪畫美主要是指詩歌詞藻力求華美,富於色彩,講究詩歌的視覺直觀性。而徐志摩詩歌很好地實踐了“三美”中的“繪畫美”,如《月下待杜鵑不來》中:

看一回凝靜的橋影,

數一數螺細的波紋,

我倚暖了石闌的青苔,

青苔涼了我的心坎;

月兒,你休學新娘羞,

把錦被掩蓋你光豔首,

你昨宵也在此勾留,

可聽她允許今夜來否?

聽遠村寺塔的鐘聲,

像夢裏的輕濤吐復收,

省心海念潮的漲歇,

依稀漂泊踉蹌的孤舟;

水粼粼,夜冥冥,思悠悠,

何處是我戀的多情友?

風颼颼,柳飄飄,榆錢鬥鬥,

令人長憶傷春的歌喉。

這首詩中採用華麗清新的詞語,打造美麗清新的意境,象“波紋”、“青苔”、

“錦被”、“輕濤”、“水粼粼,夜冥冥,思悠悠”、“風颼颼,柳飄飄,榆錢鬥鬥”等一系列優美的詞語勾勒出動人心絃的意象之美。

  三、韻律和諧的音樂之美

新月派詩人聞一多主張詩歌要有“三美”,其中就包括音樂美,音樂美主要是指音節和韻腳的和諧。詩歌的韻律之美,應該分爲相對獨立的音韻美和聲律美。押韻是詩歌營造音韻美的重要手段,因爲韻腳的存在,可以增強詩歌的音樂節奏感,使韻律優美,抑揚頓挫,節奏明朗。一行詩的音節、音尺(又稱音組)排列組合要有規律,以體現新格律體的音樂之美,其重要表現就是節奏感。徐志摩的才能體現在語言天賦上,在“三美”問題上,他同聞一多的理解是有差異的,有人形容聞一多的詩行排列的象豆腐塊,聞一多詩歌雖然押韻,但比較呆板。在現代漢語中多數是雙音節或多音節詞,字數相同,音節卻不一定相同,爲了刻意追求字數相同,聞一多反而損傷了詩歌的節奏感。徐志摩的才能就體現在這裏,他對現代漢語的感受力是非凡的,他利用白話本身的節奏創作詩歌。所謂“節奏”,即大致相當音樂中的節拍。在詩詞中,語言的升降,起伏,決定着音節疾遲徐緩,把平仄不同的聲音有機排列,使詩歌讀起來有間歇,停頓,聲音語氣有強弱,這就是“節奏”。徐志摩把握住了詩歌整齊的原因,只要音節數相同,即使字數不同,讀起來仍是整齊勻稱的,古詩詞中音節之所以同字數一致,是因爲古漢語中太多爲單音節詞。現代詩歌甚至不必每個句子停頓數相同,而只要相鄰的兩個句子停頓數相同,就能產生特殊的和諧效果。徐志摩的詩歌常常長短錯落,卻又整齊勻稱。例如他的詩歌《偶然》:

我是/天空裏的/一片雲,

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訝異,

更/無須/歡喜——

在轉瞬間/消滅了/蹤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記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

這首詩歌每句詩中字數不盡相同,但相鄰句子停頓數一致,而且每句中音節又刻意不一致,這樣整齊中又有錯落之感。

  四、現代社會的“傳統靈魂”

現代詩人在情趣上大多數都回不到古代,而徐志摩的奇特之處就在於身處現代,卻又滿懷傳統文化趣味,一身瀟灑的西服之下,掩蓋着一個純粹的傳統靈魂。徐志摩詩歌中描寫自然景物的很多,如“水”、“雲”、“花”、“月”、“星”、“白蓮”、“澗泉”、“琴玄”、“綵衣”、“青荇”、“金柳”、“柔波”、“水草”、“榆蔭”、“清泉”、“天上虹”、“雲彩”等等。周邊美麗的大自然讓徐志摩換一種思維來面對現實苦痛,康橋的美,佛羅倫薩的迷人風景讓人獲得生命的頓悟。對普通人而言,自然就是一個欣賞的對象,而對於徐志摩而言卻是生命的依據。徐志摩對自然的體驗與中國傳統知識分子的生命觀對接,這樣的自然景物不再是簡單的自然描寫,而是李白的“相看兩不厭”的靈魂對話。

“……這河身的兩岸都是四季常青最蔥翠的草坪。從校友居的樓上望去,對岸草場上,不論早晚,永遠有十數匹黃牛與白馬,脛蹄沒在恣蔓的草叢中,從容的在咬嚼,星星的黃花在風中動盪,應和着它們尾鬃的掃拂。橋的兩端有斜倚的垂柳與椈蔭護住。水是澈底的清澄,深不足四尺,勻勻的長着長條的水草。這岸邊的草坪又是我的愛寵,在清朝,在旁晚,我常去這天然的織錦上坐地,有時讀書,有時看水;有時仰臥着看天空的行雲,有時反撲着摟抱大地的溫軟……”(《我所知道的康橋》)。詩人通過對康橋自然景物的描寫,展示的是作爲個體的人和自然世界的對話。而現代知識分子很難回到過去古代的生命觀裏,我們之所以不寧靜,是因爲我們很難做到和自然對話。而徐志摩的自然觀不是理念,而是真真切切的自我感受的經歷。在他的詩歌中,他對情緒意念的表述,改變了早期白話新詩如郭沫若式的直抒胸臆,“迴歸中國傳統”的理念在徐志摩詩歌中得到實現。他的情緒都蘊含在對客觀對象的描繪中,這樣寄予物象的抒情相當典型。例如:

“希望,我撫摩着/你慘變的創傷,/在這冷默的冬夜/誰與我商量埋葬”(《希望的埋葬》)

“我送你一個雷峯塔影,/滿天稠密的黑雲與白雲;/我送你一個雷峯塔頂,/明月瀉影在眠熟的波心”(《月下雷峯影片》)

“我亦想望我的詩句清水似的流/我亦想望我的心池魚似的悠悠”(《呻吟語》)

再如《沙揚娜拉》這首著名短詩中,離別在即,滿是別愁,徐志摩在詩中沒有直接表達,而是通過“移情方式,將內心的種種情愫轉到對方,藉助描繪對方的同等情緒來烘托氣氛,暗示心境。這是中國古代典型的傳統抒情方式。這就是徐志摩詩歌中的中國傳統精神,但這又是隱蔽的,因爲他的詩歌不是古代的格律體,而是現代白話形式。徐志摩詩歌中思維方式卻是中國傳統的經典樣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