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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卷三百四十二 列傳第一百一大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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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樑燾 王巖叟 鄭雍 孫永

《宋史》卷三百四十二 列傳第一百一

樑燾,字況之,鄆州須城人。父蒨,兵部員外郎、直史館。燾以蒨任,爲太廟齋郎。舉進士中第,編校祕閣書籍,遷集賢校理、通判明州,檢詳樞密五房文字。

元豐時久旱,上書論時政曰:

陛下日者閔雨,靖惟政事之闕,惕然自責。丁卯發詔,癸酉而雨,是上天顧聽陛下之德言,而喜其有及民之意也。當四方仰雨十月之久,民刻於新法,嗷嗷如焦,而京師尤甚,闤闠細民,罔不失職,智愚相視,日有大變之憂。陛下既惠以詔旨,又施之行事,講除刻文,蠲損緡錢等,一日之間,歡聲四起。距誕節三日而膏澤降,是天以雨壽陛下之萬年,感聖心於大寤,有以還其仁政也。

然法令乖戾,爲毒於民者,所變才能萬一。人心之不解,故天意亦未釋,而雨不再施。陛下亦以此爲戒,而夙夜慮之乎?今陛下之所知者,市易事耳。法之爲害,豈特此耶?曰青苗錢也,助役錢也,方田也,保甲也,淤田也。兼是數者,而天下之民被其害。青苗之錢未一及償,而責以免役;免役之錢未暇入,而重以淤田;淤田方下,而復有方田;方田未息,而迫以保甲。是徒擾百姓,使不得少休於聖澤。其爲害之實,雖一有言之者,必以下主吏,主吏妄報以無是,則從而信之,恬不復問,而反坐言者。雖間遣使循行,而苟且寵祿,巧爲妄誕,成就其事,至請遍行其法,上下相隱,習以成風。

臣謂天下之患,不患禍亂之不可去,患朋黨蔽蒙之俗成,使上不得聞所當聞,故政日以敝,而禍亂卒至也。陛下可不深思其故乎?

疏入,不報。

內侍王中正將兵出疆,幹賞不以法。燾爭之不得,請外,出知宣州。入辭,神宗曰:"樞臣雲卿不肯安職,何也?"對曰:"臣居官五年,非敢不安職,恐不勝任使,故去耳。"神宗曰:"王中正功賞文書,何爲獨不可?"曰:"中正罔冒僥覬,臣不敢屈法以負陛下。"未幾,提點京西刑獄,哲宗立,召爲工部郎中,遷太常少卿、右諫議大夫。有請宣仁後御文德殿服袞冕受冊者,燾率同列諫,引薛奎諫章獻明肅皇后不當以王服見太廟事,宣仁後欣納。又論市易已廢,乞蠲中下戶逋負;又乞欠青苗下戶,不得令保人備償。

文彥博議遣劉奉世使夏國,御史張舜民論其不當遣,降通判虢州。燾言:"御史持紀綱之官,得以犯顏正論,況臣下過失,安得畏忌不言哉?今御史敢言大臣者,天下之公議;大臣不快御史者,一夫之私心。罪天下敢言之公議,便一夫不快之私心,非公朝盛事也。"時同論者傅堯俞、王巖叟、朱光庭、王覿、孫升、韓川,凡七人,悉召至都堂,敕諭以"事當權其輕重,故不惜一新進御史,以慰老臣。"燾又言:"若論年齡爵祿,則老臣爲重;若論法度綱紀,則老臣爲輕。御史者,天子之法官也,不可以大臣鞅鞅而斥去。願還舜民,以正國體。"章十上,不聽。

燾又面責給事中張問不能駁還舜民制命,以爲失職。坐詬同列,出爲集賢殿修撰、知潞州,辭不拜,曰:"臣本論張舜民不當罷,如以爲非,即應用此受斥。今乃得以微罪冒美職,守劇郡,如此則朝廷命令,不能明辨曲直,以好惡示天下矣。"不報。至潞,值歲飢,不待命發常平粟振民。流人聞之,來者不絕,燾處之有條,人不告病。

明年,以左諫議大夫召。甫就道,民攀轅不得行,逾太行,抵河內乃已。既對,上書言:"帝富於春秋,未專宸斷;太皇保佑聖主,制政簾帷,奸人易爲欺蔽。願正綱紀,明法度,採用忠言,講求仁術。"兩宮嘉納焉。

前宰相蔡確作詩怨謗,燾與劉安世交攻之。燾又言:"方今忠於確者,多於忠朝廷之士;敢爲奸言者,多於敢正論之人。以此見確之氣焰兇赫,根株牽連,賊化害政,爲患滋大。"確卒竄新州。燾進御史中丞。鄧潤甫除吏部尚書,燾論潤甫柔佞不立,巧爲進取。不聽。改權戶部尚書,不拜,以龍圖閣直學士知鄭州。旬日,入權禮部尚書,爲翰林學士。

元祐七年,拜尚書右丞,轉左丞。蔡京帥蜀,燾曰:"元豐侍從,可用者多;惟京輕險貪愎,不可用。"又與同列議夏國地界,不能合,遂丐去。哲宗遣近臣問所以去意,且令密訪人才。燾曰:"信任不篤,言不見聽,而詢問人才,非臣所敢當也。"使者再至,乃言:"人才可大任者,陛下自知之。但須識別邪正,公天下之善惡,圖任舊人中堅正純厚有人望者,不牽左右好惡之言以移聖意,天下幸甚。"

以疾,罷爲資政殿學士、同醴泉觀使。故事,非宰相不除使,遂置同使以寵之。力辭,改知潁昌府。既出京師,哲宗遣中貴諭以複用之旨。紹聖元年,知鄆州。朋黨論起,哲宗曰:"樑燾每起中正之論,其開陳排擊,盡出公議,朕皆記之。"以故最後責,竟以司馬光黨黜知鄂州。三年,再貶少府監。分司南京。明年,三貶雷州別駕,化州安置。三年卒,年六十四。徙其子於昭州。徽宗立,始得歸。

燾自立朝,一以引援人物爲意。在鄂作《薦士錄》,具載姓名。客或見其書,曰:"公所植桃李,乘時而發,但不向人開耳。"燾笑曰:"燾出入侍從,至位執政,八年之間所薦,用之不盡,負愧多矣。"其好賢樂善如此。

王巖叟,字彥霖,大名清平人。幼時,語未正已知文字。仁宗患詞賦致經術不明,初置明經科,巖叟年十八,鄉舉、省試、廷對皆第一。調欒城簿、涇州推官,甫兩月,聞弟喪,棄官歸養。

熙寧中,韓琦留守北京,以爲賢,闢管勾國子監,又闢管勾安撫司機宜文字,監晉州折博、煉鹽務。韓絳代琦,復欲留用。巖叟謝曰:"巖叟,魏公之客,不願出他門也。"士君子稱之。後知定州安喜縣,有法吏罷居鄉里,導人爲訟,巖叟捕撻於市,衆皆竦然。定守呂公著嘆曰:"此古良吏也。"有詔近臣舉御史,舉者意屬巖叟而未及識,或謂可一往見。巖叟笑曰:"是所謂呈身御史也。"卒不見。

哲宗即位,用劉摯薦,爲監察御史。時六察尚未言事,巖叟入臺之明日,即上書論社稷安危之計,在從諫用賢,不可以小利失民心。遂言役錢斂法太重,民力不勝,願復差法如嘉祐時。又言河北榷鹽法尚行,民受其弊,貧者不復食。錄大名刻石《仁宗詔書》以進,又以河北天下根本,自祖宗以來,推此爲惠。願復其舊。

江西鹽害民,詔遣使者往視。巖叟曰:"一方病矣,必待使還而後改爲,恐有不及被德澤而死者。願亟罷之。"又極陳時事,以爲"不絕害本,百姓無由樂生;不屏羣邪,太平終是難致。"時下詔求民疾苦,四方爭以其情赴訴,所司憚於省錄,頗成壅滯。巖叟言:"不問則已,言則必行之。不然,天下之人必謂陛下以空言說之,後有詔令,孰肯取信?"李定不持所生母仇氏服,巖叟論其不孝,定遂分司。

宰相蔡確爲裕陵復土使,還朝,以定策自居。巖叟曰:"陛下之立,以子繼父,百王不易之道。且太皇太后先定於中,而確敢貪天自伐。章惇讒賊狼戾,罔上蔽明,不忠之罪,蓋與確等。近簾前爭役法,詞氣不遜,無事上之禮。今聖政不出房闥,豈宜容此大奸猶在廊廟!"於是二人相繼退斥。

遷左司諫兼權給事中。時並命執政,其間有不協時望者,巖叟即繳錄黃,上疏諫。既而命不由門下省以出,巖叟請對,言之益切。退就閣上疏曰:"臣爲諫官既當言,承乏給事又當駁,非臣好爲高論,喜忤大臣,恐命令斜出,尤損紀綱。"疏凡八上,命竟寢。又言:"三省胥吏,月饗厚奉,歲累優秩。而朝廷每舉一事,輒計功論賞,不知平日祿賜,將焉用之?姑息相承,流弊已極。望飭勵大臣,事爲之制。"即詔裁抑僥倖,定爲十七條。

遷侍御史。兩省正言久闕,巖叟上疏曰:"國朝仿近古之制,諫臣才至六員,方之先王,已爲至少。今復虛而不除,臣所未諭。豈以爲治道已清,而無事於言邪?人材難稱,不若虛其位邪?二者皆非臣所望於今日也。願趣補其闕,多進正人以壯本朝;正人進,則小人自消矣。"

諸路水災,朝廷行振貸,戶部限以災傷過七分、民戶降四等始許之。巖叟言:"中戶以上,蓋亦艱食。乞毋問分數、等級,皆得貸,庶幾王澤無間,以召至和矣。"坐張舜民事,改起居舍人,不拜,以直集賢院知齊州。請河北所言鹽法,行之京東。明年,復以起居舍人召。嘗侍邇英講,進讀《寶訓》,至節費,巖叟曰:"凡言節用,非偶節一事便能有濟。當每事以節儉爲意,則積久累日,國用自饒。"讀仁宗知人事,巖叟曰:"人主常欲虛心平意,無所偏系,觀事以理,則事之是非,人之邪正,自然可見。"

司馬康講《洪範》,至"乂用三德",哲宗曰:"止此三德,爲更有德。"蓋哲宗自臨御,淵默不言,巖叟喜聞之,因欲風諫,退而上疏曰:"三德者,人君之大本,得之則治,失之則亂,不可須臾去者也。臣請別而言之。夫明是非於朝廷之上,判忠邪於多士之間,不以順己而忘其惡,不以逆己而遺其善,私求不徇於所愛,公議不遷於所憎。竭誠盡節者,任之當勿二;罔上盜寵者,棄之當勿疑。惜紀綱,謹法度,重典刑,戒姑息,此人主之正直也。遠聲色之好,絕盤遊之樂,勇於救天下之弊,果於斷天下之疑,邪說不能移,非道不能說,此人主之剛德也。居萬乘之尊而不驕,享四海之富而不溢,聰明有餘而處之若不足,俊傑並用而求之如不及,虛心以訪道,屈己以從諫,懼若臨淵,怯若履薄,此人主之柔德也。三者足以盡天下之要,在陛下力行何如耳。"巖叟因侍講,奏曰:"陛下退朝無事,不知何以消日?"哲宗曰:"看文字。對曰:"陛下以讀書爲樂,天下幸甚。聖賢之學,非造次可成,須在積累。積累之要,在專與勤。屏絕它好,始可謂之專;久而不倦,始可謂之勤。願陛下特留聖意。"哲宗然之。

巖叟館伴遼賀正旦使耶律寬,寬求觀《元會儀》,巖叟曰:"此非外國所宜知。"止錄《笏記》與之,寬不敢求。進權吏部侍郎、天章閣待制、樞密都承旨。湖北諸蠻互出擾邊,無有寧歲,巖叟請專以疆事委荊南唐義問。遂自草檄文,喻義問以朝廷方敦尚恩信,勿爲僥倖功賞之意,後遂安輯。

初,夏人遣使入貢,及爲境上之議,故爲此去彼來,牽致勞苦,每違期日。巖叟請預戒邊臣,夏違期,一不至則勿復應,自後不復敢違。質孤、勝如二堡,漢趙充國留屯之所,自元祐講和,在蘭州界內,夏以爲形勝膏腴之地,力爭之。二堡若失,則蘭州、熙河遂危。延帥欲以二堡與夏,蘇轍主其議。及熙河、延安二捷同報,轍奏曰:"近邊奏稍頻,西人意在得二堡。今盛夏猶如此,入秋可虞,不若早定議。"意在與之也。巖叟曰:"形勢之地,豈可輕棄,不知既與,還不更求否?"太皇太后曰:"然。"議遂止。

夏人數萬侵定西之東、通遠之北,壞七厓匙堡,掠居人,轉侵涇原及河外鄜、府州,衆遂至十萬。熙帥範育偵伺夏右廂種落大抵趣河外,三疏請乘此進堡砦,築龕谷、勝如、相照、定西而東徑隴諾城。朝議未一,或欲以七巉經毀之地,皆以與夏。巖叟力言不可與,彼計得行,後患未已。因請遣官諭熙帥,即以戶部員外郎穆衍行視,築定遠以據要害。其調兵貲費,一從便宜,不必中覆。定遠遂城,皆巖叟之力。

拜中書舍人。滕甫帥太原,爲走馬承受所撼,徙潁昌。巖叟封還詞頭,言:"進退帥臣,理宜重慎。今以小臣一言易之,使後人畏憚不自保,此風浸長,非委任安邊之福。"乃止。

復爲樞密都承旨、權知開封府。舊以推、判官二人分左右廳,共治一事,多爲異同,或累日不竟,吏疲於諮稟。巖叟創立逐官分治之法,自是署爲令。都城羣偷所聚,謂之"大房",每區容數十百人,淵藪詭僻,不可勝究。巖叟令掩捕撤毀,隨輕重決之,根株一空。供備庫使曹續以產貿萬緡,市儈逾年負其半,續盡力不可取。一日啓戶,則所負皆在焉。驚扣其故,儈曰:"王公今日知府矣。"初,曹氏之隸韓絢與同隸訟,事連其主,就逮之。曹氏者,慈聖後之族也。巖叟言:"部曲相訟,不當論其主。今不惟長告訐之風,且傷孝治。慈聖仙遊未遠,一旦因廝役之過,使其子孫對吏,殆聖情有所不忍。"詔竄絢而絕其獄。巖叟常謂:"天下積欠多名,催免不一,公私費擾,乞隨等第多寡爲催法。"朝廷乃定五年十科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