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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幅水墨懸左右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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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墨韻”的人總是在家廳裏懸一幅水墨,我也以爲這還是最前衛的雅趣,儘管水墨起於唐代,已有千載,但依然煥然生機,持續魅力。我家客廳也附庸風雅了,是朋友鞠書記特地研墨爲我做《靜聽瑤池千浪聲》,若懶得遠足看山水了,便溫茶麪水墨,小醉一回,好不愜意。但近日又有新發現,還有兩幅水墨懸我所居的左右,若賞,須得燃一支菸,推開軒窗纔可,且最好選了最佳時間,否則水墨藏於深處,或還沒有染成水墨,看不見,或見不真切,正如詩仙道:“美人卷珠簾,深坐顰蛾眉。”讓你費猜,但你不能起了怨情,更不能惱羞成怒,需待一個最佳時空,水墨佳作才歸你。如此便多了不能隨意賞的制約,反倒生了求見的熱切與急躁。

兩幅水墨懸左右散文

城市裏林立的樓宇鱗次櫛比,遊人都嘆好壯觀,可深在樓中人往往爲了多得一米陽光,而與佔地開發寸土不讓的開發商做着周旋,好在我沒有那樣的煩惱,只是在人爭執時投去悲憫,心底挑起支持的慾望。因此,也爲自己可以得天獨厚而暗喜,雖不能說我居所是“近水樓臺先得月”,倒也是趨近了王維所言的“舟行碧波上,人在畫中游”的意境,不過要篡改一下,“碧波”爲“雲譎”,多了一份難以猜透的焦急,也算“雲之趣”了,自覺飄然若仙;後句應爲“人在畫中居”,遊過爲雲煙,人稱匆匆過客,我可是“居”,久居畫中,當羨煞了王維也!若有無人機從空中攝影,也會把我做了風景,一併帶走,我還不知。舉首或者是平視,都可見山,西北有“崖山”(崖頭村北,權稱“崖山”);東北有青山,兩山爲我露黛色真容,是眼緣還是人緣,我也鬧不清了,我就以爲兩幅水墨懸於我的左右,你說是否是?

不是?況且山尖顯露,只是山形被方正的樓體切割了,彷彿是給山鑲了畫框,是截取了一段聳雲的山巔,剪裁了繞山的雲朵,取景的手法絕對上乘,真要歎服大自然的傑作了,我都以爲天公地神山神有意爲之,怎地就不是水墨畫呢。

崖山距我四百米,遙望其頂,有通訊鐵塔立於一側,彷彿多了一點靈性,似乎構築了我與崖山的最近距離。蔥綠覆山,墨綠戴頂;紅瓦屋舍,掩映於樹的陰翳之中;明窗映日,耀光射遠,彷彿是逗我關照一山黛色的存在。若夕陽正紅,餘暉斜照,似只爲崖山而流盼,巧笑嫵媚,望之似羞澀作態,卻是一幅求媚的相顧。佇立窗前,你會忘記時光怎麼那麼快就溜走,希望暮色遲到而駐足。

富於韻味的中國水墨畫,有着駕馭色彩的高超技法,我以爲,凡藝術應該從簡,由繁化簡是藝術的最高境界,中國畫但用了一色的墨,只需清水幾許,便可調製出萬變的色調,鄭板橋說,“刪繁就簡三秋樹”,這便是悟到的最高藝術境界,也當爲中國畫最好的最生動的詮釋。看那崖山之色,便是揮了水墨盡情揮灑,不做成規,狼毫蘸水再點墨,浸漬成一片黛綠,那是淡墨所臻於的畫境;濃茂的綠樹堆疊綴加,深綠難分層次,我以爲是用了幹墨,堆疊得有些凝重了,卻可見是盡情地,便想擊掌來嘆其用墨之妙,我想撥開來去看樹間的有限空間了。我閉目去回味,卻是一派抽象,隨意地塗抹了一山,層次或分明或混沌,給了我很多着急的情緒,想伸手去掀開那水墨的面紗了。那崖山西高東低,似乎撲向我的懷抱,彷彿又是潑墨隨意,流墨難收,滑向我的心,完全成了一種無拘無束的大寫意,根本不管看的人是否顧盼來得及。

看雲識天氣,那是氣象臺的責任,我們是看雲弄情調。無需你仰天尋覓,只看崖山,從西北隱隱撲來一片雲,瀰漫過後,繞山而頓,塞滿樹的間隙之後,馬上騰起,朦朧而旋起,做挑逗姿勢。若雨雲蓋頂,必有彩雲流丹,彷彿是潑了硃砂丹彩,深邃不測,似若汩汩涌出。在中國畫裏,“墨即是色”,墨的濃淡變化也是色的層次變化,“墨分五彩”,水墨也就繽紛了,北宋沈括《圖畫歌》雲:“江南董源傳巨然,淡墨輕嵐爲一體。”不過,彩雲駕到卻打破了水墨的分色機制,好像添加了一抹未攤勻的染料,這纔是用墨彩喚出的精靈。打破單純的`水墨,莫非是嫌水墨所造的五彩不真不足?我想不通了。或許,這樣的水墨崖山畫,就不能是一次就可以看透吧?再有萬象演變,崖山隨着還有曼妙的色彩鉅變,我怎麼可以一次看明賞透呢?也正應了時看時新的境界,如此的水墨畫是活的,拿“栩栩如生”這樣的巧辭令語來形容也都很蹩腳。

青山距我二百米,那是我家的“私山”了,懷有一種必入我家譜的私念。山頂飛起一面青瓦屋頂,日光軟照,青瓦琉璃,古樸流香,我不必踏足山寺卻可見廟宇之盛,哦,錯了,那是烈士紀念堂,“青山處處埋忠骨”,這裏是名副其實的青山,當然英靈永駐,有了崇敬之意,彷彿覺得一股英靈之氣緩緩升起,若在訴說着看今朝的詩意……

有山必有云,雲隨山移,也就給足了青山常看常嫵媚的秀色,尤其是那青瓦漫頂,與白雲相戲,乳白色的牆體簇着青瓦,屹立不動,只有那雲朵掠過,或探看其中,令人看而不厭,幾生意趣。

每當夜幕低沉,或者是烏雲捲來,青山之巔就顯出別樣的動感。這裏的表現完全沉浸在“氣韻生動”的意境裏,雲根本就不拘泥於山之形,或斜壓下來,順着青瓦而泄下,縹緲的雲霧直撲下來,瀰漫在紀念館的周遭,久久不去;中國畫所謂的“以形寫神”的妙處在這裏得到盡顯,不做呆板刻板的正規,而是被隨意賦形,這都要歸於從四面而來的不定性的風向的作用,當你想細看她的造型,而馬上做了破壞,又現俏態,根本就不能捕捉到她的常態,潑墨式的中國畫就在於具有強烈的流動感,這裏也是如此,總是在“似與不似”之間變幻其妙,有時若馬失前蹄,有時如棉絮翻卷,有時像江河決堤,有時恰如排山倒海,總是幻影瞬間,讓人佇足凝目,但失去的往往是不能再來。很多時候,我們只能在乎對眼前的景觀做陶醉,無法帶走那些過去時的美感,只有繪畫,也只有水墨纔可以以寫意來繪其大致,如此更增加了縹緲虛無的境況,是否好?但看你對意境的認識是否總是停頓在一點或一刻,若是善於捕捉,總會給你更多的靈感。

如果沒有云象撫弄山之巔,也不能掃興致,每日晚上的璀璨足以讓你有景可賞。山側一塔,是電視轉播塔,從來沒有寂寞的時候。每夜琉璃光鮮,燈華灼眼,不同顏色的燈光間雜跳躍,總是竄着高向上,接雲而熄,雲成了滅光的水;光線一側半個山巔變幻着迷離鬥光的情態,幻影萬千,足夠你發揮了想象力來在心中做各種意象的虛構了。這是光與影的交輝,宛若演奏着的交響旋律,而且總是沒有停歇和尾聲,只有夜的盡頭纔是它的休止符。溫黃的光十分的熟軟,似乎是在討好着那可愛的青山,也許是看不夠而不允青山夜晚的歇息。轉播塔不能與東方明珠塔媲美,但我覺得世界上很多東西,一旦入了你情調的視野,不是越大越好,合適或者小巧更容易引起情調的慾望,很以其“大”而標榜爲世界第一的未必就可以得到情調人的認可,就是這個道理。

那日我讀詩,想看古人遊西湖的感受,發現明代狂客鍾禧描摹西湖的視角絕對超常,便記下了,也是因太喜歡而不忘:“萬頃西湖水貼天,芙蓉楊柳亂秋煙。湖邊爲問山多少?每個峯頭住一年。”愛山愛的切,誰可與鍾禧相併論?可鍾禧的失望也在詩中,每個峯頭住一年,足夠墨跡的了,愛意就是拙意,我敬服他執着於深愛西湖周圍的山。但我無需那樣做一個“狂客”,口出狂言,常年住在兩山下,蝸居在她的懷抱,何時想看何時有,萬千山象,豈是住在其間可以獲得?而且,他的住,就不怕蘇軾說他“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狂客只知道入住,沒有了做畫中人的想法,畢竟有些粗俗。我以爲兩幅巨大的寫意的水墨,終生懸於我的居所左右,誰人有我如此奢侈,誰人可與我攀比?

世人選擇居處講究“左青龍右白虎”,我無意擇居,卻得了如此的仙居之地,得前無考究,得後玩出了滋味,如是的“隨性隨緣”,已經是一個境界了。其實很多時候,你擇居不必那麼謹慎,所謂“擇居不如養居”很有道理,唯有情調可以“養居”,你不見十平小院都是一個人生的舞場麼?人應該把功夫用在擇居之後的發現上,可以入心生意的不是沒有,而是你沒有找到,便以爲“己不如人”,自貶七分,多了失意。

發現是需要藝術的眼光的,如果你的眼光很俗,就要讀點書,年前我對水墨畫有了興趣,找到一本黃賓虹的《虹廬畫談》,囫圇吞棗,覽其大概,纔看出左肩右肩之山的端倪,否則我還在無知地“盲居”着,依然感受不到那種寫意水墨的大美。

我們對人對自己的發展往往談論較多,強調了機遇,還隱約談及發展背後的力量,名曰“靠山”,我覺得實在是一種自貶無能的想法,若你肩挑這樣兩山而不靠,那會怎樣?你得到的是兩幅水墨,那可是兩手不空空如也,眼也注滿了情調,所謂“左手牽崖山,右手牽青山”,誰人牽得動?把力量交給“情調”兩個字就可以了。記得佛說過“東山水上行”的禪語,看自然之物,水不行而山行,當然不是玩轉了山水,而是玩轉了人的情調吧?生活的靠山應該是情調,否則都靠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