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純樸散文隨筆

年少輕狂，以爲自己比父親多讀了點書，有了一些文化，就是一個文明人了，就彆扭農民的純樸。其實，文化高低和文明程度並不是正相關的關係，文化再高，休養不至，依然會不講文明。我的自以爲是，就不是文明，我故意裝深沉是對文明的褻瀆，我更不懂，純樸就是文明的特徵之一。

這事要從那年父親送我去上學說起。

在那片農村，我算是出了名的聰明和懂事。高中還沒畢業，鄉親們知道我成績比較好，就已經對我另眼相看了，待我考上學，雖然只是中專，在他們心中，卻是很了不起的。說到懂事，那倒沒什麼特別，因爲那時農村很窮，窮人家的孩子早懂事，在我們那裏是很普遍的。比如，我的學校在內江市，從家裏到學校有兩條路線可走：一是走十來里路到上高中的鎮上，然後乘公共汽車到縣城，再換乘去重慶的公共汽車，在重慶菜園壩乘火車到內江;二是走三十里路到銅梁縣安居鎮，然後乘公共汽車到銅梁縣城，再換乘去永川縣的公共汽車，在永川火車站乘火車到內江。第一條路線只走過兩次，就是第一學期往返，以後全走的第二條路線了。兩條路線換乘的次數一樣多，而第二條路線要多走二十來里路，爲什麼還走第二條路呢?原因是第二條路線要節約幾塊錢。什麼叫懂事?不能只管自己的感覺，也要想到他人的難處，這就是懂事!

兒行千里母擔憂，第三學期開學時，母親爲我準備了好多生活必須品，小小年紀又沒經過勞動鍛鍊的我扛着走幾十里路肯定是吃不消的，於是父親就去送我到安居。

一大早，我們就出發。開始，我的心情很好，空手在前面一蹦一跳地走，父親則挑着東西在後面跟着，有熟人與他招呼，他便滿臉驕傲地用下巴向我揚一揚：“送他上學!”

太陽升起不久，父親熱得歇了下來。我便停下等他，但當我看見他脫去襯衣長褲，只穿一條內褲的時候，我一下子就窘了!

這種彆扭的心情，說穿了就是自以爲文明的我，把父親的純樸當做不文明。殊不知老家那些臉朝黃土背朝天的男人們熱天干活都是這樣，自然大方，以純樸彰顯勞動之美。

我既不理解，又不能對辛勤的父親說三道四，還怕別人知道我和他的關係，於是就假裝深沉，默默地直往前衝，儘量拉大與他的距離。

一路上人來人往，我看他們的臉色都很正常，沒有人對父親指指點點，時不時路邊地裏幹活的男人，也有如父親般赤身裸體的，他們在太陽底下揮汗如雨，播種希望。面對這樣的場景，本應想到藝術家羅丹的作品，可是，我的`偏見卻把我的心帶到了另外一種莫名的境界。

到了江邊，涼風習習，江畔的芭茅花如白色蓬鬆的毛撣，在風中不住地搖曳，秋天的涪江瘦了許多，靜了許多，清幽溫柔了許多。可我無心欣賞風景，恨不得生出雙翅，飛到安居。

正在思想間，彎彎曲曲的路那頭，芭茅叢中有一個人在向我們移動，走得近了，纔看見是一個挑擔的中年男人。那男人也如父親一般，只穿了一條內褲!他挑着一大擔煤，扁擔壓在有條毛巾的肩上，嘴裏喘着粗氣，赤裸的上身閃着汗光。

對於有些迷茫的我，他看也不看一眼就淡然地從我身旁走過。我只覺得如一陣微風吹來，拂去心上些許塵埃，心情一下子爽了許多。

但走着走着，我的心又緊張起來，因爲安居快到，越是人多的地方我越是害怕!所以，臨近渡口，我又加快了腳步，想早父親一點上船，以免叫人識破我僞裝的深沉。但父親卻叫我了，他一邊穿衣服一邊說，等歇涼快了再上船。

我不知道父親是否看穿我的心思，也不知道他的一舉一動是自然還是自覺，反正從那一刻起，父親的形象在我心裏高大了起來!

後來經過學習，才知道深沉、博大和純樸是文明的三大特徵，想起自己那時彆扭父親的純樸，真是可笑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