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霸王祠散文

時序的腳步剛剛跨入冬季，氣溫驟然降了下來。呼嘯的東北風將飄舞的雨滴吹成縷縷斜絲，織成灰朦的羅網，鋪天蓋地。甬道兩旁，在秋夢裏酣睡的雪松，還沒來得及換上寒衣，一貫挺拔的脖頸耷拉着，瑟瑟發抖。散落其間的雲杉木，滿頭翠發，彷彿瞬間變得枯黃，在風雨的夾擊下，一根一根的滑落，飄蕩在我的頭頂，劃過我的臉頰。不知是它身上冰涼的水滴刺激了我溫暖的肌膚，還是我衣着單薄，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在這風雨飄搖的初冬的季節，我沿着混凝土構築的甬道，向鳳凰山邁進。霸王祠，就建立在鳳凰山之巔。鳳凰山屹立在長江西岸，霸王祠的大門正面向滾滾長江的東方。亂麻石鋪就的臺階，在風雨的侵蝕下，經過前來頂禮膜拜的遊客們腳步的磨礪，早已失去棱角，變得光滑。我拾級而上，陣陣檀香撲鼻而來。循香望去，大殿前方那座青銅鑄就的香爐裏，幾炷檀香正閃爍着忽明忽暗的亮光。嫋嫋升起的檀香菸靄，剛剛冒出香爐的穹蓋，便被風雨撕扯的七零八碎，飄散在祠院的每個角落。在這陰沉灰濛的雨天，被氤氳檀香薰陶的霸王祠，倒也增添了幾分神祕，莊嚴，肅穆。我是隨性的，有時甚至疏狂不羈，但在這種氣氛的渲染下，忽然變得端莊拘謹起來。

繞過香爐，霸王項羽的享殿呈現我的眼前。我登上臺階，下意識地抹了抹被雨水淋溼的頭髮，抻了抻被風兒吹翻的連襟與衣角，神色莊重地踏入正殿。西楚霸王項羽高大威武的黃楊木雕像矗立在大殿的中央，我需仰視才能看清他的全貌：方面闊耳，鼻直脣厚；濃眉飛揚，虯髯翻卷；目含重瞳，攝人魂魄。身高足有一米九零，寬肩乍背，四肢健碩；左手持劍，顯英武神勇之勢；右手握拳，露拔山扛鼎之力。勇猛剽悍，威風凜凜。我凝視霸王，心潮涌動，思緒也隨之飄蕩在兩千二百多年前的那段波詭雲譎的歷史畫卷……

項羽，又名藉，今江蘇宿遷人，將門之後，貴族出身。少年時，胸懷大志；成年後，力能扛鼎。二十四歲，與叔父項梁，殺會稽太守殷通，策應陳勝吳廣起義。從此，項羽被暴風驟雨般的農民起義推上了歷史舞臺，成爲中國古代戰爭史上叱詫風雲的英雄人物。

遙想當年，項羽率八千江東子弟西渡長江，英勇驍戰，收復故楚失地，繼而進軍西北。雍丘之戰，剿滅郡守李由；鉅鹿之戰，破釜沉舟，誅殺蘇角，活捉王離，降章邯二十萬秦卒，奠定了項羽在十八路諸侯中的統帥地位。楚漢戰爭期間，滎陽之戰，與劉邦諸侯聯軍對峙，最終和談，簽訂鴻溝協議；彭城之戰，項羽以三萬騎兵勝劉邦五十六萬大軍，把他的軍事天才發揮得淋漓盡致，也創造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以少勝多的戰爭奇蹟。

然而，勇猛威武、性格剛烈的西楚霸王，在百戰百勝的戰鬥中，變得恣意妄爲，剛愎自用，甚至妒才嫉能。鴻門宴上，項羽放走劉邦，足見其婦人之仁；張良一出反間計，項羽便驅逐亞父范增，更見其僅有匹夫之勇，而無容人之胸。相比之下，漢高祖劉邦虛懷若谷，禮賢下士，量才任用。擁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外的謀士張良和蕭何；有衝鋒陷陣，身先士卒的樊噲、夏侯嬰；以利相誘，籠絡韓信，委以千軍萬馬指揮權，足見其深謀遠略、高瞻遠矚的政治眼光。所以，垓下之戰，項羽橫遭十面埋伏，四面楚歌，儘管東城突圍，最終還是沒有逃脫全軍覆沒，自刎烏江的.下場。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姬虞姬奈若何？——垓下歌，英雄末路的悲壯之音！垓下之戰，霸王一生唯一的一次敗仗，不僅斷送了錦繡前程，還斷送了年輕的生命。人生三十而終，在漫長的歷史長河裏只是浪花一朵，但項羽所向披靡，英勇驍戰的霸王氣勢，如濁浪排空，雄壯恢弘。寧可無愧而死，不願含疚偷生，錚錚鐵骨，光明磊落，浩然正氣，項羽實屬真英雄，偉丈夫！“勝敗兵家事不期，包羞忍恥是男兒。江東子弟多才俊，捲土重來未可知！”這其實是劉邦的真實寫照，憑西楚霸王堅守的人生氣節，永遠做不到！他唯一的選擇就是慷慨赴死報江東子弟，從容捨身慰男兒之身。

走進霸王祠，沿着西楚霸王的人生足跡，一路遐思。撫今追昔，歷史的車輪碾壓了歲月，卻掩埋不了人類所敬仰的那股浩然正氣，而霸王項羽正是這浩然正氣的使者與化身。今天，霸王祠的香火十分旺盛，這反映了在人們內心深處對浩然正氣的期待與渴望。我胡思亂想着，口中不禁吟誦起李清照的那首五言絕句來：“生當做人傑，死亦爲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