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梨花開散文

又是一個梨花盛開的季節，站在高大的梨樹下，默默仰望着滿樹的梨花，紛亂的思緒，又把我拉進了童年的回憶裏——那個眼角里噙着晶瑩淚珠的瘦小身影，站在開滿潔白花朵的梨樹下，一動不動?。天黑了，母親拉他進屋，他卻倔強的甩開：“我要外公”。他相信，外公一定會來。以前，外公就是這樣陪在他身邊，一起看那綠綠的葉，一起看那雪白的花。可是現在，外公爲什麼還不來呢？母親抓着他的胳膊往屋裏拽，他一隻手死死的攥着梨樹的杆兒，撕心裂肺的哭。母親只好蹲下來哄他不要哭，可他還是哭聲不止。終於，母親再也控制不住壓抑在內心深處的悲傷，把他緊緊地摟懷裏，淚水順着面頰滾滾而下……

母親是外公的獨生女兒，按照農村的習慣，她本該是找一個上門女婿，以防二位老人將來年邁力竭時也好有個照應。可是外公卻爲了女兒的幸福，硬是忍痛割愛，將自己的心頭肉嫁出了十里之外。而他自己，卻整天裏形隻影單，獨自徘徊在門前、院內，備受着空虛、孤寂的煎熬。

作爲女兒，母親她又怎麼能不惦念自己的'父親呢？只是，她把這份苦澀，深深地藏在了心裏。她覺得，今生今世都無法彌補對於外公的那份愧疚。因此，在我六歲那年，母親便親自把我送到外公身邊，爲他作伴。外公非常高興，也許是在我身上看到了女兒的影子，他幹什麼都心勁十足，對我也十分的寵愛，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來給我。而我，也像個小尾巴似的，整天跟在外公身後，進進出出、寸步不離。

外公家後院裏有很多的果樹，一年裏本就有我吃不完的果子。只因爲有一天，鄰居給了我一個又大又甜的梨，而我沒有吃夠，便跟在外公身後鬧個不停。外公不僅給我買來一堆梨，還千方百計四處尋找幼苗。他希望將來有一天，我能吃到他親自爲我載的梨。

那段時間，外公每天都帶我圍在後院的秧苗周圍，澆水、施肥、或靜靜觀察秧苗的動靜，生怕它活不過來。後來秧苗真的發出了嫩嫩的黃牙，漸漸地就變成了大大地葉子。秧苗活了下來，外公很開心，常捧着我的臉說，等幼苗長高了，我就能吃到又大又甜的果子了。我也高興的手足舞蹈，好像下一秒就能吃到香甜的果子一樣。

小樹苗活了，可外公卻病了，而且越來越嚴重。直到第二年春天，那時候樹苗還沒有發芽，外公一天總是圍着樹苗看好幾回，一句話也不說。幾天後的一天，他拿來鐵鍬，竟把樹苗連根挖了出來。我急得大哭，可他還是一聲不吭。我不知道這是爲什麼，好像他從來都不曾這樣對過我？樹苗被裝進一個編織袋裏，他才說帶我去看母親。一路上，我都是悶悶不樂的跟在他身後，由於他一直不說話，我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我們走三步歇兩步，十里的路程，竟然從早上一直走到天黑。

樹苗在外公的安排下，被父親栽在我家的院子裏，而外公卻回了自己的家，是被父親用架子車拉走的。他臨走時，用手摸着我的頭只是嘆氣，仍沒說一句話，臉上也沒有一絲笑容。我似乎感覺到外公不想要我了，便跟在車子後面不停地追趕，而外公只是坐在車裏眼睛不眨地望着我。我伸出手不停的揮舞着，哭喊着：“爺爺，等等我……”可車子在父親賣力地拉動下，越走越遠。我被一處不平的路面絆倒在地，擡起頭，還想看遠去的車子，可是他們卻在我熱淚模糊的視線中消失，不見了蹤影。

母親跑過來把我抱起，並告訴我外公病了，等外公的病好了後就一定會來看我。可是我白天晚上的期盼、等待，卻怎麼也不見外公的影子。於是，我便常常站在院子裏的梨樹下仰望，想着外公陪我一起給樹苗澆水時的情景；想着他那張笑起來只看見牙齦，而沒有牙齒的嘴；想着他那張佈滿皺紋，似乎有點醜陋的臉；盼望着他樂呵呵的，從大門外走進來的樣子，眼淚，總會在眼眶裏不停地打轉。可是，梨樹開花了，他沒有來；梨樹長出了大葉子，他依舊沒來。

終於有一天，我發現樹苗早已不再是小小的秧苗，它長出了碩大的果實；而我，也早已不再上那個只會哭泣的孩子。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外公爲什麼一直沒來看我；我也明白，外公爲什麼一聲不吭的把樹苗和我送在母親身邊？看着樹上一個個誘人的果子，我彷彿只看到了一位老人給女兒無限的疼愛。只是，他把這種愛，用另一種方式，又延續給了自己的子孫。

如今，梨樹下依然是我仰望的身影，而那些已遠去的故事，卻依然在我的心裏真真切切。雪白的花兒，好像從來就不懂得人世間的憂傷與哀愁，依然在那光禿禿的枝幹上展露着她燦爛的笑容。可知道，你的盤根錯枝，就像纏饒在我心頭揮之不去的心事，伴隨着我，在一個又一個的四季節裏走過？

陰鬱的天空，不知道什麼時候飄起了淅淅瀝瀝的雨點，愈來愈密，似一層輕輕薄薄的紗帳，把我與梨樹籠罩在朦朦朧朧的雨霧氣裏。煙雨中，我似乎又看到了那張佈滿皺紋的笑臉，笑容是那麼的親切、慈祥。幾滴水珠，從我面頰處滑落，輕輕地、柔柔地，彷彿一雙蒼老而又顫抖的手，在撫摸着我心中的憂傷，他給了我溫暖、也給了我力量。

都說歲月如歌，我想，這是一首典藏着對女兒濃濃深情的歌；這是一首對子孫充滿無限寵愛的歌；更是一首把我裹圍在深深地思念裏無法掙脫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