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花開時的散文

冬去春來，又是一年花開時。

今年的春天姍姍來遲，寒潮和暖流經歷了幾次較量之後，天終於暖和了。大地開始泛綠，那些花花草草又開始了新的輪迴。

可春天對我來說，卻是一段錐心的記憶，“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美麗的花朵刺痛了我的眼睛，婉轉的鳥鳴悲傷了我的心情。

所有的愁緒都是因爲你，親愛的，你走了已經一年了。

一年的時光，可以讓一個新生的嬰兒呱呱學語，蹣跚學步；可以讓一棵新栽的幼苗落地生根，散枝開花；可以讓人們淡忘很多記憶，很多故人。可是，一年的時光帶給我的，除了更多的白髮，還有日漸衰弱的身體。

當然帶不走的東西也很多，比如對你的懷念：你的相貌，還是那麼根深蒂固地映在我的腦海裏；你的聲音，還時時溫柔地迴盪在我的耳畔；還有我們以前在一起的點點滴滴，都深深銘刻在了我的記憶裏。我知道，這是你留給我的最寶貴的東西，它們會陪伴我一生，在那孤獨寂寞的漫漫長夜，溫暖着我……

我喜歡花，各種花都喜歡，喜歡看花開，看那一樹爛漫，我的心裏也好像開了花，綻放在春天裏；喜歡看花落，那落英繽紛更有一份別緻的悽美，告誡人們要珍惜這短暫的花期。花期就像夜空裏的流星，節日裏綻放的煙花，轉瞬即逝，只有那淡雅的清香和燦爛的瞬間留在人們的心裏，讓人回味，讓人惋惜。

親愛的，你不到半個世紀的一生就像那美麗的花期，雖然短暫，卻像絢麗的煙火，照亮了我二十五年的歲月。

親愛的，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見嗎？

那是接近年關的一個冬夜，你騎着那輛半舊的自行車，乘着夜色來到我的辦公室兼宿舍。你穿着一套藍色中山服，還留着一撮好笑的一字須，使得你的年齡看起來要比實際年齡大好多。可是你那英俊白皙的臉龐透露出濃濃的優雅和書卷氣，讓我頓生好感，一見鍾情，這是我對你的印象。可能是我善於言談的原因吧，我們聊得很投機，以致於平時不善言辭的你口若懸河，誇誇其談，不知不覺交流了三四個小時。你一邊跟我說話一邊嗑瓜子，那小山似的瓜子皮成爲我以後取笑你的談資。想起彼當時，翩翩美少年，在最美的年華遇到了我，這是我此生的幸運。

親愛的，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牽手嗎？

我們臘月十九第一次見面，臘月二十七就訂了婚，春節過後，你再次來找我，就拿出一張紅色的喜帖，你父母找人爲我們合了婚，定於農曆二月十一舉行結婚典禮，我說太匆忙了，別說更深一步瞭解，就連手都沒有拉過呢。記得你是那麼的急切，一直在不停地求我答應，當時我以爲是你對我很鍾情，後來在跟婆婆的交談中才知道是父母給了你很大的壓力。你很強勢，那個時候我就感覺到了，你的強勢讓我有些妥協，話語之間不再那麼堅持了。我記得那是正月十五，大街上有很多鬧社火的秧歌隊，我們站在路邊的花壇上看。花壇很高，我不由得向你身邊靠了靠，忽然，你用手指輕輕撓了撓我的手心，我心裏怦然一動，卻沒有躲避，你順勢抓住了我的手，你的手好大，好溫暖……我想到了那句“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沒想到這竟然是我的一個奢望，去年的今天，你還是狠心地鬆開了我的手，撒手而去了。

親愛的，還記得我們第一次擁吻嗎？

我們訂婚後，在你的邀請下，我去你家幾次。你的家位於淇河北岸，在你家門口，可以看到雞冠山那高高的山峯。我不記得第一次親吻是在什麼時候了，只記得每次去你家，都是你騎着自行車帶着我，山路坎坷，膽小的我坐在自行車後座上，緊緊摟着你的腰，“初抱郎腰乍還羞”，在經過村子時，有很多鄉親們會善意地跟你開玩笑，往往會羞得我滿面通紅。你有一個七八歲的外甥女在你家上學，每次看到我都要叫我“妗子”，我不敢答應，因爲我還沒有跟你正式結婚。回到家，我們坐在你的那個小東屋閒聊，經常是你想要對我“動手動腳”的時候，可愛的外甥女就闖了進來，還要坐在我們中間，面對這個小小的電燈泡，你只有無可奈何地苦笑。我記得你說過你第一次吻我的場景，你說我滿面緋紅，你說那是我最美的時候。此情此景，歷歷在目，彷彿就在昨日。

親愛的，還記得我們結婚典禮那一天嗎？

那是農曆二月十一，春寒料峭，天公不作美，竟然下起了小雨。你穿着一身黑色西裝，胳肢窩下彆着一塊大大的紅布，來娶我了。你身材挺拔，面容清秀，博得了我孃家衆親友的一致誇讚，甚至連“深山出俊鳥”這個形容女孩子的溢美之詞都毫不吝嗇地用在了你身上。迎親的車輛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冒雨慢慢前行。爬上石圪節，路過雙塔寺，就看到了淇河。時值春日，淇河正是一年中最美的季節。淇河兩岸的油菜花開得正旺，和大片綠色的麥田構成了一副唯美的山水畫，更有那白色的杏花，粉色的桃花還有白色的李子花盛開在田間地頭，是那麼賞心悅目。淇河兩岸的羣山懸崖峭壁，恰如鬼斧神工，不愧有豫北小桂林之稱。來到你家，按照家鄉的風俗舉行了拜堂儀式，我就正式成爲你的愛人。那次鬧洞房的人很多，竟然全是你的學生，我被這些半大的孩子折磨得夠嗆，你呢，雖然是他們的老師，可是今天孩子們對你也很不客氣，利用這次鬧洞房的機會好好“報復”了你一次，因爲孩子們知道，今天他們做的再過分，你也不會惱，也不敢惱。

親愛的，還記得我們兒子出生的那些日子嗎？

婚後，我們恩愛纏綿，儘管由於工作不得不分居兩地，可絲毫沒有影響我們的感情。婚後不久，我就懷孕了，可是一算預產期正好在我的成人自學考試期間，我只有忍痛做了人工流產。在結婚三年後，農曆二月十三，我們終於迎來了愛的結晶——我們的兒子。我記得，兒子做滿月時，天氣特別冷，當天還下起了小雪。白色的雪落在了綻開的杏花上，顯得格外美。我們家人丁不旺，因爲家裏只有你一個男孩，兒子的出生讓你父母甚是欣慰，婆婆精心伺候我坐月子，爲孩子做衣服、被褥、尿墊、洗尿布，每天還要做好幾頓飯，忙碌着更快樂着；老公公喜得孫子，更是高興，雖然照顧孩子幫不上忙，可他去地裏幹活的勁頭更足了，而且每天都要抽空去看孩子好幾次，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我喜歡花，生命裏很多重要的時刻都和花有關，結婚，生子，可我萬萬沒想到，你會在我喜歡的花期離開我，一去不回頭。

人們說，喜歡花的人都有一顆少女心，都喜歡浪漫，我喜歡花，也喜歡浪漫，而且性格也比較直率，即使現在已經年近半百，心裏還是有點少女心，每次到了各種節日，情人節，結婚紀念日或者是我的生日，心裏總是渴望能收到你的禮物，哪怕一兩句甜言蜜語，甚至違心的誇我兩句也行，可是你是一個理性的男人，不懂得浪漫，不會甜言蜜語，更不會違心的去誇獎我，有什麼事都是直來直去的，最喜歡說那些“逆耳”的“忠言”，當然偶爾也會說幾句笑話調節一下氣氛，但最多的還是抱怨。生活裏不順心的事太多，工作，家庭，特別是兩個孩子的教育，你操碎了心，回到家就把所有的不快傾泄出來，我經常對你說少些抱怨，要以積極樂觀的心態去生活，可是你做不到，那些負面情緒總是左右着你的生活，讓你時常牢騷滿腹，甚至極大的影響到了我和孩子們。

親愛的，我知道你很累！學校裏的工作忙。加班加點是經常的，有時一天之內要往返於新區和老區之間，熬夜也是經常的。家裏的事也很讓你操心，婆婆常年多病，特別是前年，短短一年之間婆婆就住院六七次，每次都累得你精疲力竭。這一年，婆婆的身體狀況很不好，嚴重的心肌梗塞讓她坐臥不安，夜不成寐。雖然有大姑姐輪流來幫忙照應，但每個夜晚你還是很難睡一個安穩覺，婆婆痛楚難忍之時經常喊你的名字，因爲你是她唯一的兒子，誰也無法代替你帶給她的那份安全和信賴感。

前年臘月，婆婆終於擺脫了疾病的折磨，在睡夢中走向了另一個世界。婆婆走得很安詳，她已經八十歲了，也算是壽終正寢。可是你卻無法擺脫對母親的思念之情，經常看着母親的遺像長吁短嘆，每次提及母親你都難以抑制自己的悲傷。再加上學校那繁忙的工作，你的健康在急劇惡化，你的頭髮掉的很厲害，白髮更多了，而且一向睡眠很好的你開始失眠，每次我半夜醒來都看到你拿着手機坐着睡着了，我很心疼，可是也只有叮囑安撫你幾句，明知道也起不了什麼作用。現在想起來我很後悔，我應該帶你去看看心理醫生，及時調整好你的心理狀態，我只知道你思母情深，沒想到這種情緒會嚴重危害到了你的身體。

親愛的，你也沒想到會這麼快就離開你所眷戀的人世吧？你還有那麼多未竟的事業，還有那麼多未了的心願。你自幼喜歡書法，兼任學校書法課以後你創辦了一個學校師生書法交流的'羣，你經常向我炫耀哪幾個孩子有天賦，書法上可以深造；你跟校長在一起共事多年，你是他的得力助手，左膀右臂，學校還有很多事等着你做；而你最虧欠的就是我，你爲我許下的天長地久，白頭偕老呢？你不是答應等你退休以後帶我去看長城，看大海嗎？還有，你最大的心願就是看着我們的兒子娶妻生子，升級當爺爺，看着我們的女兒金榜題名，考上理想的大學……可是這一切，你都看不到了，你靜靜地躺在了家鄉的黃土地裏，只能聽到山風掠過你墳頭的聲音，只能看到漫山遍野的草木綠了又黃，黃了又綠……

親愛的，如果你在天堂有知，是否對你的匆匆而去有一點後悔？

你經常告誡我要炒菜少放油少放鹽，要學會養生，健康飲食，可是你卻常常熬夜，長時間沉迷於電腦和手機；你經常勸我鍛鍊，減肥，說我太胖會增加患病危險，而你卻長時間靜坐在電腦前，每天除了上下班，很少活動，更別說抽出時間堅持鍛鍊了。你以爲你的身體素質好，從出生到現在很少吃藥，連一次液體都沒有輸過。其實這些年你的健康早已被透支了，你的身體發出的警告信號被你忽略，我勸你去醫院檢查身體也被你忽略，你就像一座大山，山的內部早已被疾病的蛀蟲掏空，只剩下一個看起來完好無損的空架子，但是你卻不知道。直到那一天，一次很平常的爭執就讓你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疾病像狂風暴雨，使你這座大山摧枯拉朽，轟然倒塌！

你的後悔我感覺不到了，我正和着淚水，飲着我自己釀造的後悔苦酒——我後悔，對不起，親愛的，我對你的關心太少了，你的離去，我也有難以推卸的責任，生活正在懲罰一個不關心老公的女人，所有的孤獨，寂寞，勞累，痛苦，都是生活對我的懲罰，我不知道這種懲罰會持續多久，五年，十年，還是直至我隨你而去？

親愛的，自從你走後，我突然感覺我的生命已經消失了一半。短短兩個多月，痛失兩位親人，這種情況放在誰身上也難以承受。家裏一下子變得空蕩蕩的，再也聽不見婆婆的呻吟聲，也聽不見你的說話聲，再也看不見你那高大的身影，再也看不見你那熟悉的笑容。放在桌子上的東西，即使佈滿灰塵，也是紋絲不動，雖然寬大的雙人牀上依然是兩條被子，但另外一條永遠變成了擺設。

我經常看着你以前的照片發呆，到現在爲止我還不相信你已經離我遠去再也回不來了，我奢侈地想着，你只是擺脫了那庸俗的肉體，你的靈魂在外面四處雲遊，等你玩夠了，你還會回到我的身邊，我並不介意你是以何種方式回來，神話裏的借屍還魂，還是靈魂附體，還是經常進入我的夢裏與我相見，我都萬分渴望，只要是你能回來，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能接受。雖然我知道這只是一個夢想，可是我就是渴盼奇蹟能出現。甚至在大街上遇到一個身高體型或穿着跟你相似的男人，都會讓我怦然心動，可是當看清那個人的面目後，我心裏是更加深刻的失望。

但是我還是走出來了，不管別人怎麼以爲，我自認爲我是一個堅強的女人。你去世後一個星期，我就回學校上班了。雖然因爲觸景生情忍不住在教室和辦公室悄悄哭泣過幾次，但在學生和同事面前，我還是一臉堅強。沒有了你，我的愛人，我懦弱給誰看？生活不相信弱者，沒了你，現在在兒女們的心中，我就是唯一可以依賴的那座山。你走後沒幾個月，我又恢復成以前那個愛唱愛跳的快樂女人了，我在全民K歌上唱歌，表達對你的思念；我用糖豆廣場舞軟件，錄製了一個個精美的舞蹈視頻。每次我快樂地舞動時，我心裏就想着你一定在天上的某個角落看着我，你看到我變得開心，心裏也應該很欣慰吧？

世界不會因爲某一個人的離去而停止發展，沒有了你，我和孩子們的生活也將會繼續下去。比起以前，是累了很多，但這何嘗不是命運對我們的一次次磨難和礪煉？人活在世上不可能一帆風順，上天註定要給我比尋常人更多的痛苦和災難，我只有咬着牙努力承受，迎着生活的狂風暴雪一路前行。生活不相信眼淚，汗水纔是成功最好的潤滑劑；命運不給我機遇，我就自己給自己創造。

只是到了每一個花期，我還是會想起你。

我忘不了你每天進家門時那開心的口哨和急切的招呼聲，忘不了你曾經讓我頭疼的絮絮叨叨，現在想起來是多麼甜蜜，忘不了你冬天放任我去你的身上取暖，忘不了你在家裏地裏忙碌的身影……

我更忘不了你在生命的最後時刻躺在我的懷裏昏迷不醒的場景，我忘不了醫生宣告你救治無效親人們那些悲痛欲絕的面容，我忘不了在殯儀館你被推入焚化爐那一瞬間我的絕望和無助，我忘不了那片片潔白的杏花灑落在你那黑的讓人觸目驚心的棺蓋上……

時間可以帶走很多東西，唯有你跟我相處的點點滴滴，卻隨着歲月的流逝愈加清晰地在我的腦海裏不斷浮現，正是這些寶貴的記憶，讓我的生命不再孤獨！

天堂很大，人生很短，或許十幾年，幾十年之後，當我對塵世沒有了一絲牽掛和眷戀，疾病和衰老會把我帶到你的身邊，我們是否還會在一起，只是不知道英年早逝的你是否還是那樣英俊，是否還能認出白髮蒼蒼老的不成樣子的我？

天堂很美，四季如春，天堂裏的花將永遠不會凋謝，那是永恆的花期，那時，你會不會牽着我的手，徜徉在花海里，笑看日起月落，欣賞雲蒸霞蔚？你會嗎？

此生我們錯過了花期，願來世能再續前緣！

親愛的，願你在天堂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