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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樣的一家人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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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背南向北的白泥藍磚黑瓦房,狹窄的石砌門框,陳舊的木門扇,不規則石頭壘砌的院牆……這些都彰顯着這座老宅的年歲。

別樣的一家人散文

院牆後是豬圈,裏面養着幾頭豬,院子裏外都走動或撲棱着一隻只雞,大人們在院子裏響亮地說話,孩子高聲地問長問短。院子裏擺放着钁頭、鍬、犁、耙之類各種各樣的農具。這是一座煙火氣十足的小院,這是一個十分圓滿的人家。在這個殘垣斷壁,到處是荒草悽悽的小山村,出現這樣一個完整的院子、圓滿的人家,真是奇事。村子裏大部分人家早就搬遷走了,零零落落地也就剩下不多的幾戶人家,大都是那些不願意隨兒女住的風燭殘年老人。

一陣說話聲後,從院子裏走出一對夫妻。男人柱子,依然是我記憶中的懶散模樣,女人芹子與我記憶中的影子無法對上號,只從那被歲月風蝕過的臉龐上依稀可見當年漂亮的影子。當她認出我來時,熱情地叫着我的名字跟我打招呼。望着他們遠去的背影,我呆立良久,穿過被時光之霧籠罩的歲月,我看到了這樣一個孤立、特殊,又還算圓滿的家庭的前世今生。

第一個從我記憶之門裏走出來的是這個家庭的母親榮子。

榮子是位於我們村下邊一個小村的人,當年是個高挑個、眉清目秀的漂亮姑娘,被她父母作主許配的女婿“黑禿子”是我們村人。“黑禿子”不用說,是他的綽號,他身材矮小,頭卻大大的,圓圓的,像只大葫蘆,禿頂,大概由此得的綽號吧?他像村裏大多數男人一樣,是個石匠,常年與石頭打交道,使得他的膚色也被鍛造成了石頭的顏色,黑中帶着鐵鏽紅,看上去,油光油光的,更符合他的“黑禿子”名號了。石匠,到底是一門手藝,在村裏算是能人了。榮子因爲家裏窮,父母是要指望女兒的一筆彩禮來過活呢,便不問男方諸方面的條件,只管出夠他們口中不菲的彩禮就行。榮子就是這樣像她的許多同齡女孩一樣,無法作主地嫁給了無論在哪方面都與她懸殊巨大的“黑禿子”。

婚後一年,她一度哭着往孃家跑,說要離婚,孃家人問她爲什麼,她也不說。實在被逼問得沒法了,她才向娘倒出了實情:原來丈夫“黑禿子”空有一幅男人皮囊,卻無法行就男人之威風。父母是堅決反對離婚的,只是讓“黑禿子”抓緊看病。不知道吃了多少副草藥,用了多少偏方。兩年後,奐子到底懷孕了。接下來,一連生了三女一男四個孩子,孩子們外形個個隨榮子,都是個子高,臉龐漂亮。只是不知怎麼回事,那個兒子卻是提不起來的阿斗。爲此,榮子窮盡一生都在奔波。她風風火火地開小賣部,到處找活幹,給人家看大門,當保姆……但凡是她能幹的,她都幹。

榮子的兒子柱子,長得條條幹幹,瘦長臉,白淨膚色,光看外形,怎麼說也是一個不錯的小夥子。然而,一旦他張嘴說話,或者行動起來,言詞之間,舉手投足之處,便透露出一種邪氣來。怎麼說呢?懶散的,漫不經心的,沒有主心骨的,沒有活力的,沒有方向的,一種感覺。氣質上給人的印象,就像是一堆爛泥,萎頓在那兒,毫無生氣,毫無作爲。由於沒有生活目標和一個男人應有的擔當,他同村里人出去做工時,總是做不了幾天,就往回跑。

榮子的兒媳芹子絕對是個可愛的人兒。

芹子,個子偏矮,身材玲瓏,圓臉龐,黛眉杏眼,雙眼皮,小巧的鼻子嬌俏地挺在那張生動的臉上,脣線清晰的嘴脣,不塗自紅。單看外貌,你會覺得這是一個美女,當你與她打過交道,你會發現,她不僅外表美,心靈更美。

在村裏,與鄉鄰們相處,她待人以寬,與人爲善,處處能爲別人着想。當年,村裏在春季嚴重缺水時,大家都爲水爭執,吵鬧,這個說該他家接水了,那個說該他家了,人們都爭着把水桶伸到泉眼那兒去接。於是,水桶相互撞擊,人們嘴裏開始爭吵。這時,如果芹子在,她就會用她特有的帶有某種特殊親切的、感染人的味道的口吻勸說。並且在捱到自家接水時,以身作則,主動讓給那些急着用水的人家,她寧肯自己落後點,耽誤點時間,也要儘量讓大家和諧。

芹子曾爲了生活在村裏開小賣部,對那些抱着小孩去那兒玩的鄰居,她從來都很大方地送那些小孩吃的。大人們覺得不好意思了,推讓着,這怎麼行,別給他了,或者趕緊掏錢。她就說,這能值幾個錢啊?哄小孩的唄,趕緊把伸手掏錢的手按住了。她的舉動總是帶着一股子鄉鄰之間該有的親厚氣息,讓人覺得妥貼而溫潤。大家都喜歡她的隨和、恩然。當初,我曾在村裏當代課老師,高中畢業,又喜讀書的.她對我便格外有一種說不出的熱情,她是對有點文化的人有一種特別的尊敬呢!

芹子對生活總是充滿着無限的熱情,她一直在努力想把日子過得紅火點。她曾學習過炸油條、糖糕,在村裏,到集會上賣,也圖掙錢多,到處做小工掙錢。她的積極向上,與丈夫柱子的懶散,不求上進多麼的格格不入呀!

那年,也許是她對丈夫柱子太過失望的緣故吧,帶着剛三歲的女兒到孃家去了,說要離婚。住了差不多一年,無論柱子和婆婆怎麼去叫,都不回來,說非離婚不可。後來,她婆婆榮子去求大隊幹部,請他們出面,開車去她孃家接她,大隊幹部對她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去了數次,最後,在柱子寫了保證書,保證以後好好做工掙錢,再也不往家跑的情況下,總算把她接回來了。

然而,一回到家,一切都是老樣子。柱子去打工時照樣做不了幾天就往家跑,一天到晚照舊吊兒郎當,沒個正形。

這就苦了兩個女人。

榮子到處石頭撞腦地去掙錢,兒媳芹子在家一面種地,一面養育孩子,看到村裏有臨時招小工的,還去給人當小工工作。在生下二女兒後,爲了生活,她不得不把孩子扔到家裏,自個兒遠到山西的工地打工。雖然生活極其不易,可是骨子裏眼裏的農民意識,使她覺得必須再有個兒子。

那年,芹子又懷孕了,計劃生育正緊,不交罰款,直接就把人弄到村部做掉了。由於沒錢交罰款,那個兒子就差點被做掉。榮子從村子的東頭開始,一家一家借錢,每到一家就說:“我們家人被綁到法場了,說啥你也得給弄點救命錢。”人們便嘆息着多多少少給她點錢,她就是這樣硬是把那一萬多塊錢罰款湊齊,給人家送去,才把懷着孫子的兒媳婦領回了家。

他們家的事一度成了小村裏的新聞,人們總是在茶餘飯後津津樂道。有人說,像這樣的條件,芹子圖啥呢?還非要再給他生個兒子,盡苦自己;有人說,修來那樣一個窩囊廢男人,再不生個兒子來頂門市,將來怎麼行?說着說着,便又把話題扯到了兩個孩子的身份上來。

芹子,這個有思想的女人,內心裏面對這樣一個丈夫,到底是怎樣的一番掙扎?誰也無從知曉。關於她與村裏某某人相好的傳言不時傳出來,並說她生的兩個女兒,一個兒子中,只有大女兒是丈夫柱子的,另兩個都是那個男人的。也真是奇怪,大女兒跟芹子像極了,另兩個孩子呢,確實像極了那個男人,那黑光明的膚色,那圓圓的臉龐,那眉眼,那嘴脣,簡直是與他從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人們沒有像指責別的出軌女人那樣指責芹子,反而極爲同情地說,這樣好,這樣好啊,最起碼兩個孩子不像柱子那個窩囊廢了。

這是一個特殊的家庭,兩個女人都有思想,有主見,最關鍵的男人卻是窩囊廢,這個家到底撐不起來。

現在,村裏的人家要麼遷移到大村了,要麼把房子買到城裏,也走了。只有這個家還是如此圓滿地呆立在老地方。既爲這個小山村平添了一份寂寥中的活力,又在無言地述說着一種別樣的無奈人生。

世人看到的往往是圓滿的表象,如果透過表象,略微深刻地看一看事物的真相,你真的會大吃一驚——原來,圓滿的背後,往往是千瘡百孔的殘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