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散文：青春的記憶

認識朱淺的時候我還是棵長在青蔥校園裏的小草，有點少不更事的莽撞，也有着青春初綻的敏感和憂傷。

大二暑假來臨的時候，我找到一份薪水優厚的工作，在一家計算機培訓中心的夏令營活動裏，負責9個孩子的計算機學習。朱淺任培訓中心教務主任。

他是我們學校中文系有名的才子，他上大四，大我整整兩屆，留着一頭的長髮，是一個挺具有個性又具有無窮魅力的帥哥，好些人一見到他就認爲他是學藝術的，他總是會笑着對他們說，俺偏偏是搞文學的。因爲這層關係，我們很快熟悉起來。他就像一顆偶然吹進我心裏的種子，即使是在酷熱的暑期裏，也固執地生根發芽了。

他喜歡在清晨獨自騎着腳踏車去營地附近的湖邊，伴着林鳥啾啾，開始背誦英文和優美的詩詞。中午他會和年輕老師們一起吃飯聊天，說出教學安排和出遊計劃，有時候講的笑話逗得人合不上嘴，吃到嘴裏的飯就能吐出來。到了黃昏太陽快落山的時候，他會帶着孩子們去操場上踢球，一個拼花的足球，在笑聲裏斜斜飛過紅霞鋪展的天空。

我每天都在欣賞這些回憶這些，並將朱淺的一言一行當作溫暖的陽光潤澤的雨露，只要他開心我心中就有無法表達的快樂。他使我第一次對男孩子產生了心動，並且彷彿突然之間就產生了一個這麼瘋狂的念頭，我要追求他。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我感到他纔是我要追求的那種男孩子。是我久幕的白馬王子。

於是每天早上即使再困，我也強制自己6點起牀去湖邊晨讀，並時常裝作不經意間與他偶遇，打聲招呼就走到一邊大聲唸書。那一年我19歲，因爲心裏有他的存在，所以生活才覺得特別有意義。對着這樣巧遇的緣分，我滿心歡喜卻又不知所措，完全不知該如何處理這份自己產生的感情。在我的整個腦袋裏，完全被一個叫做朱淺的男孩子填滿了，每當見到他時總會不自覺地對着他笑，感到他就是自己的全部。就像是一隻裝滿甘甜葡萄美酒的水晶杯，感到是多麼的美好與酣甜。

我帶着一顆初戀的羞澀，在夏日的黑夜裏聽着蟬鳴的叫聲。有時候，總會被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所驚醒，或許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緣故，我總會夢到他牽着我的手在池塘邊慢慢地走着，偶爾我還會依偎在他身邊聞着他那種獨特的男人身上發出的氣息。

暑期很快結束，我和朱淺都回到了學校，還像朋友一樣往來。可是我沒有向他表白，因爲此時我聽很多的人說，同學蘇萌是朱淺的老鄉，而蘇萌和朱淺的關係，在大多數同學眼裏，是那麼的千絲萬縷，甚至是不可思議。很多的同學都知道蘇萌很喜歡朱淺，他們兩個人站在一起確實就像個金童玉女，彷彿他們就是天生的一對，蘇萌在我們系裏也是著名的才女，每次考試基本上第一都是她的，上大一的時候英語她竟然就過了六級。可是大家從沒有見過朱淺和她一起牽着手走過，朱淺對於蘇萌的執着追求彷彿無動於衷，大家始終弄不明白爲什麼，說朋友吧，過密的接觸讓喜歡上他們的人羨慕的死，說戀愛中的男女吧，可是他們偏偏又不像他們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幾乎是寸步不離，他們各自都保持着自由。

其實，我並不想知道他們是怎麼回事，但我明白，送走那個夏天，朱淺離我已經越來越遠。上課時我坐在蘇萌身後，總會產生出一種自卑感。和蘇萌相比，我長得不如她漂亮，也沒有傲人的才氣，在我看來他們是那樣的般配，我憑什麼去做他們中間的第三者呢？我想我應該放棄，或許放棄就是我在這個秋天裏做出的最好的選擇。

每天，我只敢偷偷的跟在他們身後，偷偷地看朱淺對蘇萌微笑說話，也只敢在日記裏一遍一遍地寫下朱淺的名字，讓他在手心裏慢慢融化。

漸漸地我變得更加不愛說話，每天我只有用一篇又一篇的日記來消磨時光。同學們都習慣了我的沉默，沒有人會知道我內心裏有多麼痛苦絕望。

我想，初戀是生命中一次並不完美的歷程。對於我這不是初戀，而是暗戀。暗戀的痛苦是初戀不能比的。有人說過，愛一個人你站在他面前他不知道你愛他那是最大的悲哀，事情往往就是如此的殘酷。好像是命中註定。

很快到了朱淺畢業。那個熱得令人發狂的夏夜，朱淺請了許多的朋友聚集在了學校附近的`歌廳大家一起唱歌一起跳舞。我坐在了歌廳昏暗的角落裏，我難過地看着他和蘇萌兩個人，在屏幕前看着他們唱着一首首情歌。

那天大家都醉了，在即將結束的時候蘇萌坐在了我旁邊的椅子上含糊不清地哼着老歌。朱淺坐在我們對面一直笑，又像是有話要說。

這時不知是誰惡作劇，房間的燈光和屏幕的光亮陡然熄滅。我驚恐地去抓徐蘇萌的手，卻被一隻溫柔的大手拉住，落進有着熟悉氣息的懷抱裏。

舞廳裏還在播放《戀戀風塵》的旋律，我的臉頰上，突然多了一個輕輕的溼溼的吻。

是朱淺。他在對我悄聲嘆息：傻丫頭，其實我一直喜歡你。答應我，好好唸書，等你畢業，我一定回來找你。

我的心跳得快要裂開，突如其來的狂喜把我擊倒了。我羞怯又慌亂地推開他，在嬉笑聲四起的黑暗中，感到整個臉都已經熊熊燃燒起來。

後來燈光就亮了，我看見朱淺站在房間中央，拿起了麥克風。我們的目光穿過人羣相遇，他露出了調皮又飽含深意的微笑，然後故作鎮定地轉開去。

此時，我的心裏剎那間鳥鳴鶯啼。我覺得自己就是那隻越過籬笆逃亡森林的醜小鴨，因爲有了朱淺的愛，所以不再萎縮在衰草灌叢中，而是渴望着成爲一隻優雅的黑天鵝。我對自己說，即使是蘇萌這樣優秀的女生，也沒能得到朱淺的青睞，所以我一定要做到比她更優秀，等到朱淺回來找我的那一天，能展開足夠有力的翅膀，和他一起比翼雙飛。

幾天之後，朱淺離開了學校，臨走時我們沒有說過一句與約定有關的話，我甚至沒有去車站送他。但我知道我必須爲了他活得精彩起來，等到我真正變成了黑天鵝，我纔會驕傲地站在他身邊，對他說因爲我的心中有你所以我的生活才變得美麗而精彩。

這時候不知從哪裏傳出了一種謠言，說，朱淺一直喜歡的人是我，我心中十分的歡喜。並希望是真的。可是蘇萌卻將我看成了她的競爭對手，每次見我總是陰陽怪氣的。她越是這樣我心中就想我就是要和她爭上一爭。就是有了朱淺的話，再難的事也變得簡單起來。我也不再放棄，我認爲放棄是人生中最無奈的選擇，因此我不要放棄。漸漸地，每天出門，我都能從鏡子裏看到一個充滿朝氣的自己，熟悉我的同學都忍不住驚歎，倩倩，原來你真是一塊未經雕琢的玉。

每逢週末我總會和他通上一次電話，告訴他近期學校的動向與變化。

面對蘇萌，我有時會坦白地對她說，我們經常聯繫哦，專門氣氣她。我和他都把這一年的分離當作磨礪期。這一年，我們退出彼此的生活，是因爲都心懷期待。他等着看我驚人的蛻變，而我，要逐漸修煉直到能配得上他爲止。

蘇萌翻翻白眼，用酸溜溜的語氣說，哼，腦子都有問題。我也懶得反駁，依舊春光燦爛地生活和學習。

臨近畢業，蘇萌申請到英國的獎學金，提前答辯後離開了學校。我被保送上本校的研究生，像只新生的蝴蝶一樣等待着朱淺的到來。

只是那以後，朱淺歡樂電話，去了南方某城，我再也沒有辦法瞭解到朱淺的任何消息，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他卻像一顆滴入泥土的露水，徹底消失在我的生活中。

那是一段讓我備感孤寒的日子，蘇萌倒常有信來。她不着痕跡地炫耀着豐富多彩的留學生活，用隱諱卻分明是幸災樂禍的口吻嘲笑我說，沒了朱淺，你就要打回原形。

後來有一天，她打電話給我，說朱淺給她寫信了。她的口氣充滿勝利的驕傲和對我的藐視。

我在一場秋雨來臨時的大哭後，燒掉了所有爲朱淺寫下的日記。我決心好好唸書活出一個漂亮的自己，多年後，讓蘇萌爲對我的藐視感到羞愧，更讓有一天和朱淺再次相遇的時候，爲當年的不辭而別而後悔。

一晃好幾年過去，我結束了日本的訪學生涯回到國內，在大學裏做了老師。

轉眼春天到了，意外的，我收到了蘇萌寄來的請柬，但新郎不是朱淺。

在她婚禮上，我看到了多年不見的朱淺。他還是像當初那樣眼神晶亮笑容調皮，看見我甚至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可是我蒼茫的躲開了。

我仍不免感慨萬千，不想見他，可是我還忍不住問他，爲什麼沒和蘇萌在一起？

他有些遺憾地笑起來，說其實畢業那天晚上，他曾經趁燈滅的時候對蘇萌表白過，卻沒有得到她的迴應，可能是她喝的有點高了，可能是她一直是個特立獨行的女孩，她有她的一套人生準則。

我在那一刻震驚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原來他是對她說的，自己真是那樣的自作多情，後來我問朱淺，你去南方之後爲什麼不給我留個電話？他抱歉地笑了，說實在是對不起，當時我還是喜歡蘇萌，你喜歡我我知道，可是我就是喜歡她。後來想開了，你們的聯繫方式就斷了。

我呆呆地站在那裏，眼眶忽然溼潤起來。人羣中，我看到穿了禮服的蘇萌，隔着那麼多賓客，衝我露出傲慢而又狡黠的微笑，鮮明耀眼，智慧而美麗。

那一瞬間我突然懂了，在青春初綻的時節裏，因爲一個美麗的誤會，那隻逃亡的醜小鴨變成了今天優雅的黑天鵝。而在那段歡笑與淚水並存的日子裏，除了愛情，我擁有的甜蜜記憶，還有那麼多。那是關於一個狀如童話的美麗謊言，是關於一個女孩教會另一個女孩成長的祕密，那是我們關於青春最美好的追憶。